一
日子顺顺溜溜过去,熬疲了人,磨倦了神儿,春日来了好些天,喜梅子也没觉出来。这天她不经意地瞧见后院石碾旁的那株石榴树了,泥黑色麻麻瘩瘩的枝杈上泛了绿芽芽,她心下便朦朦胧胧生出那个只有春天才有的鲜活念想来。这个念想很顽固很热烈,如一条一条十分精致的彩旱船在芸芸众生间舞来舞去。她巴望着日子快抖出点波澜来,乏味的日子,简直不值得去过,委实活受罪。
喜梅子心里藏着那个很沉重的快意,捷步来到雪莲湾老菱河入海口的时候,夜色便随着老帆湿漉漉噗嗒嗒地掉下来了。海风刮得畅,黏黏软软漫漫懒懒的海妈子扑脸儿地折腾,老河口的颜色就叠着鱼鳞状的皱褶一层一层黯然。斜风反反复复揉烦了海流子,一会儿泼天野啸,一会儿汩汩低吟。一线很强的灰光泛起来,喜梅子一闪一闪的黑眼睛被刺痛了,余后就有一艘一艘机帆船、蛤蜊船、铁壳船和小舢板闹嚷嚷不断弦儿地颠进河道。河岸上挤挤密密黑芝麻般的人群被船上荡起的鲜腥诱下河坡,远远近近激起嗡嗡嘤嘤的闹响,于鲜活声里充盈交易的欢畅,透爽爽醒人神儿。喜梅子急切切地张望好一阵,终于寻到了男人八贵的那艘老旧的单桅蛤蟆船。一盏桅灯在船上晃荡。
“八贵,德行样的。”她喊。
嗨唷嗨唷的拉船号子跌落河里,也吞掉了喜梅的呼叫。她索性急急忙忙朝老船奔去,远远地瞧见男人膘乎乎壮凛凛的身子在桅灯影里晃来晃去,屁股一撅一撅地收网。蒙蒙的光亮涂在他的青葫芦头上,尽管脑壳上沾满油烟和灰尘,依旧放出通红的豪光来。喜梅子的眼睛盯住男人身穿的由她纤手织就的酱色毛衣上,毛衣织小了,紧箍箍的有点斜,显得别扭和滑稽。男人出海的日子里,她忙完酒店的生意,静下心来就很有意思地想那件毛衣,男人的影子却很淡很虚了。走得近些,喜梅子脚下就呱唧呱唧泥水响,脚心凉津津的,她也满不在乎。当她隐隐看见男人毛衣上乱蓬蓬的沾满污泥海草,乌一块白一块的,她的脸色便很沉很幽地撂下来。从那一天起她就觉得毛衣不是织给渔人的,她的男人偏偏是渔人。她双眼空茫,柔婉的双肩也在暗中一抽一抽地抖了,她自己也弄不明白今天是怎么了。男人麻溜溜地将网揉成圆圆一团,扔在船板上,便坐下来吸烟,悠闲地吐着烟圈儿,吹吹嘘嘘与凑过来讨价儿的鱼贩子胡诌。
“这位大哥,货呢?”是个女贩子。
八贵说:“面条鱼,满籽蟹。”
女贩子跳上船,瞪眼撅腚扒拉两筐货,叹道:“俺的天神哩,多好的面条鱼。大哥算是撞上财神啦!”
八贵懒懒地斜躺下来,一条腿跷在船舷上,颤颤的如一柄橹把。女贩子显然相中了货,浑身马上软了,蹲下身子,拿女人的气息撩他:“大哥,给个价,面条鱼俺包啦!”
八贵把烟头喷水里,轻轻一线红,“哧!”如灭一颗流星,大模大样地说:“走吧,俺的价儿贼高,大妹子你包不起!”说着晃晃手指头。
“20块一斤?”女贩子愣一下。
“不,200块。”八贵板紧脸。
“想头顶插扇子,出风头哇?”
“你不要,算俺老虎吃蚊子白张嘴!”八贵眯着眼说。他的海货是留给喜梅子酒店的,不想卖又想斗嘴儿,他觉得渔人望着自己舍了性命捞来的海货跟不劳而获的人斗嘴找乐子也真他x的是种享受。女贩子嘻嘻地笑了:
“别诓妹子啦,大哥,天不早啦!”
八贵拍拍屁股爬起来:“你不要,俺走啦!”
喜梅子隐在人群里看男人演戏似的呆立着,既生气又好奇。女贩子火了,耍了泼劲:“天底下有你这号人吗?包脚布做孝帽一杠子上天,想赚棺材本儿是不?”
八贵憨笑:“别火啊,买卖不成仁义在嘛。”
“屁,白眼狼戴草帽变不了人儿!”
“驴x的,你嘴巴干净点。”八贵显然耐性不足。女贩子更是泼天野骂了:“你个驴养的马x的,你个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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