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总是那么怪。
风雨来时受不得吵人的聒噪,可真等安静下来,又觉那种扰心乱耳的感觉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甚至还颇堪回味。
这大约便是伪性矫情,想想也觉好笑。
从对面那扇窗能看到外头的廊。
夜色浓沉,檐头下的风灯也显得比之前亮了些。
散晕的光一溜接延过去,连片交混在一起,恍然像是落雨成帘的样子。
只是廊内已看不到那如雨一样凄冷的纤影。
当时什么情形,如今连个囫囵大概都记不清楚了,似乎就是雨一直下,她一直在等,如是而已。
可当闻声相望时,她疲惫但满怀欣喜的目光却深深印在脑海中。
那时候她的眸澄澈如水,干净得没有半点微瑕,足以让人心头怦动。
然而,他却选择视若无睹,又亲眼看着那双俏目中憧憬的光黯淡下去,最后变得死水无澜,再一个人孤单地走入雨中。
那一刻,他也想到院中淋一淋,就像送别生身父亲的那夜,让雨把自己冲濯干净,仿佛在烧灼的心也能稍稍冷却。
但那一步终究没有迈出去。
世事不同,人与人也不同,他已经习惯了背负着仇恨的日子,周旋于冤冤相报,尔虞我诈中。
拿出真心来好好待一个人?
似乎不是他该想该做的事,因为有的情不能欠,有的债还不了。
尤其到了现下这时候。
蓦然风起,漫窗裹进来,拂乱了案头的烛火。
秦恪回眼垂眸,才发现不知不觉间自己的手又落在了面前那张纸笺上。
许久没见过这种淡青色的笺子了,上次还是去岁在西苑琼岛的神霄宫伴驾占醮时,以松枝点燃这东西写就的清词,焚祭上苍。
除此之外,这玩意儿再无它用,宫里也不会再有第二个人用。
然而,现下这御笺上写的却是一道密旨,飞白体的笔道不再清逸灵动,只剩拖曳的坠沉感,却仍能辨出是御笔无疑。
其实压根儿就不必怀疑,同样是张言身上的,同样的御笺,同样的笔迹,能是假的么?
他不想再看那几行字,这两天已不知看过多少次,来来回回,揉皱了又展开,扯烂了又对整,却始终没毁掉。
他只是心扎得慌,像一寸寸被剜空挖净,剔得分毫不剩。
其实,他不是没有预料,也以为不会起什么波澜,可等真见到的时候,才知道自己根本没那么漠然,也不可能不在乎。
原来最后留给他的东西并不是那道通行文书,而是这张夺命的诏书。
这便是父亲临死时对儿子的“关爱”。
也好,那就怪不得他了,最多也不过就是鱼死网破。
随着指间不自禁地收缩,那本就残破的御笺被捏攥得更加不成模样,与此同时,外间响起叩门声。
秦恪恍若未闻似的出着神,须臾才撒手又将纸慢慢展平,折了几折,掖进衣内,跟着冲外面叫了声“进来”。
推门的吱呀声紧连着珠帘的哗响,进来的是曹成福,趋步到近前,觑他脸色不好,没敢立刻回话,便在案头立着,叫了声“督主”。
“几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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