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已入端月,白日里几乎与酷夏无异。
暑气像强行催逼着物时变换,液池东岸那片垂柳早便褪尽了疏落间杂的金晕,浓染成一片沉甸甸的墨绿。
千万条长绦都静静的垂耷着,骄阳下一副难堪重负,精疲力竭的模样,水面上拂来的风也扬不起几缕枝条。
一骑骠骑循着横铺的红锦飞奔而过。
马上银盔罩甲的锦衣校尉臂挽硬弓,背身反射。
箭簇疾出,“嗖”的掠入柳林中,正中悬在枝头最高处的那只葫芦,薄薄的瓤壳应声碎裂。
囚在其内的鸟儿掉落出来,当即振翅飞起,蹿向天空去了。
场间掌声哄然四起,萧曼被彩声惊得回过神来,只觉噪耳难当,朝新搭的典景廊檐下挪了挪,但也没靠得太近,刻意避着那几名坤宁宫的内侍。
转眼已是端阳节了,怎么处置秦恪依旧没有任何口风,她也再没机会去那铁牢中探视,每天就只是这样熬日子等,心头像一锅煮沸的水,没片刻能安生。
她在等,对方也在等。
等着下手的机会,或许已经近了,或许时候还早。
所以,她得撑住了这口气,无论如何不能松懈,只是不知道再这么揪心揪肺下去,自己究竟还能支持多久。
萧曼轻吁了一声,不自禁地瞥眼往廊间正中望去,那里的凤帷薄纱垂覆,里面并排坐着一大一小两个身影,谢氏颔首拊掌,依稀可见笑得畅然。
澜煜却低着眼,闷声不语,似乎仍在愁眉恍惚。
自从秦恪下狱后,这孩子便没再有过笑脸,天天挂在嘴边的就是要想法子把人放出来。
这般念情着实叫人安慰。
可光有心却成不了事,这皇帝原本就当得懵懂,现下更成了摆设,想救人不过是痴人说梦,稍有什么不慎,还会适得其反。
她看到谢氏微微朝那孩子俯近,澜煜也仰头回望过去,不知在说什么,尽管之前反复叮嘱过,这时仍不免有些心惊肉跳。
背后传来两声低低的轻咳,虽然离得近,但却是在廊外。
萧曼略怔了一下,立时听出是徐侑霖,目光左右瞥睨,却没回头,慢慢向后退到廊柱边。
“该预备的事儿,预备妥当没有?”
他声音压得极低,问得也直截了当。
“试过两次,心里多少有数,应该不会出岔子。”萧曼也细声应着,忍不住又问,“那边到底……”
话刚出口,便又被一声轻咳打断。
“这个不必问,稍时躤柳典仪之后,该就会召见,心里先有个底数,不管什么话,相机先应着再做打算。”
语声落处,脚步已缓缓挪开了。
稍时召见?这是要来了么?
萧曼只觉那颗心猛地一抽,耳畔仍余音回荡,来来去去都是徐侑霖刚才那句话。似乎他已知道是什么事,但却不便明言。
她隐隐生出一股不祥之感,正热的天,背心竟阵阵发凉。
廊间忽然传来一声极其不悦的嗟叹,紧跟着就听谢氏严声道:“皇上承先帝遗诏继位,身负社稷和万民所望,怎能为了一个跋扈不臣的罪奴开脱,还说出这等话来?”
她说得并不甚响亮,但却拿捏得极好,旁边伺候的宫人内侍,连同近处的朝臣都多少听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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