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言的《红高粱》启示了我们,题材本身不能制约作品。关键的东西,还在于还原生活的本色,和作者驾驭本色生活的能量,以及艺术功底的厚薄。莫言在《红高粱》中娓娓道来,从字里行间可追溯作者写作时的轻松状态。这种轻松固然首要的是才情,但能使作者才情溢于纸面,像潺潺流水源源不断,像美妙音乐悦耳动听的渊源,仍然是作者受孕于胸腹、分娩于笔端的生活,我很喜欢小说中的“罗汉大爷”“余司令”和“父亲”。其中,“奶奶”这个人物着墨不少,贴近了一幅人物灵魂的全景写生肖像,虽也算得上活灵活现,但我仍然同意那位文友读罢《红高粱》后对我说的:“奶奶”这个人物写得有些过于矫情,有失和红高粱浓醇厚重底色的和谐。如果作者再能剜去纸面上“奶奶”肖像中的少许脂粉气息,则这首乐曲就更接近了青纱帐田园诗的韵味。由此可见,作者艺术思维在一马平川上自由奔驰之时,有时也还要勒一下野马的丝缰。
我尤其喜欢《红高粱》中的自然风情。它像是一幅浓淡相间、淡多于浓的水墨写意画。不具备一个艺术家的眼睛,是难以捕捉到那些幽默中蕴藏悲楚、泪滴中展示微笑的细节的。莫言在《红高粱》中,写到“罗汉大爷”被杀猪匠孙五活剥人皮的一节,以及孙五后来变成痴、呆、傻、瘫的笔墨,都是用刺耳的噪音音符,组成的和美相对称的另一组噪音和谐旋律。读这些章节时,虽感毛骨悚然,但并不倒读者胃口。也许,在这组噪音的和谐共鸣中,展示着我们古老土地上另一条根吧!
站在“五老峰”上看平川,见文学大潮在百川奔涌。莫言优哉游哉地驾舟而出,人们有理由期待着这一领域的百舸争流。
1986年4月3日于北京
[唯物论者的艺术自白——读《绿化树》致张贤亮同志]
贤亮同志:
我不知道你是否接到了我对《绿化树》的祝贺。
3月下旬,中国文联理论研究室的一个同志,到我家里和我谈《北国草》的创作时,我们情不自禁地谈起了你的中篇近作《绿化树》。因为他即将去采访你,我请他转达我读《绿化树》时的激动,并为当代文学画廊多了马缨花和海喜喜这样立体化的人物而兴奋。
一般地说,和作品中的“我”有着相似经历的人,读起描写这方面生活的小说来,只会感到亲切而难以使人为之动情。说得更准确一点,这些“过来人”还会本能地带着一点审视的目光,冷峻地去衡量作品背景的真实,去挑剔人物的塑造,甚至连作品中每一个微小的细节也不放过。然而我读《绿化树》时,却尾随着海喜喜赶着的那辆马车车辙,穿过心理上的冰冻地带走向了灼热的“赤道”——我深深被你笔下展示的生活,特别是被你那支多情之笔描绘出来的两个人物所感动了,直到掩卷之后,马缨花的形象还久久地萦绕于胸。
我想《绿化树》如此强烈地震撼了读者的心,不仅仅因为你驾驭文字的深厚功力,也不仅仅因为作品有一泻千里的阳刚之美,更重要的是你严格遵循了现实主义的创作原则,视生活真实如作家生命。在这个意义上讲,《绿化树》这部中篇,超越了你的《灵与肉》《土牢情话》,包括你最近获奖的短篇小说《肖尔布拉克》。贤亮同志,我这里毫无针砭那几篇小说之意,它们都是很不错的作品,我只是说那几篇东西,从人物的立体感和感情的多层次上去衡量,没有达到马缨花这一形象的高度。尤其显著的是,《绿化树》从生活真实到艺术真实,表现了高度的和谐统一,因而我认为《绿化树》是你新的创作高度,不知你以为然否?
我也是个“过来人”,在二十年坎坷的生活中接触到的人物,虽和你不尽相同,但我们却在同一条泥泞路上跋涉。你在作品的背景中展示的饥饿年代的生活画卷,我亲自经历过,并在我写的中篇小说《远去的白帆》中有所揭示。从宏观到微观,《绿化树》的底色都表现了严酷的生活真实,这对于那些惯于用“左视眼”看待生活,善于用“难道我们的生活是那样的吗”的口头禅,向作家发难的假唯物论者来说,是不可思议和不可理解的。记得,在我的《远去的白帆》发表之后,曾收到过一位中层干部的来信,指责我把生活写得太严峻了。他在信中说:“劳改队里是不许带进去小孩子的,你为什么写‘右派’黄鼎带进去了小黄毛?”我复信给他说:“你说的是‘应该如何’,而我所写的是事实如何。”与此同时,我接到了我小说中人物原型——某大学西语系副教授的来信,表示一个读者对一个作家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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