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在天仪殿中,当辛时听到杨擅说“鸿胪寺丞刻腹议天子,遣反原籍为簿”时,差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鸿胪寺丞刻……辛时终于得知,前几天在匈奴来信时宣读何王后文书、面露不忿的那位官员,原来是鸿胪寺中之丞,姓卢,名字叫刻。很显然,这一反应极大程度地惹恼了日案子,于是没几天便下达处罚,叫人“滚回原来州郡,到县中做主簿去”。
虽然这位卢寺丞因为想要帮太后说话而获罪称得上是活该,好吧话不应当这么说毕竟我也是太后的人——辛时很快收拢思绪。但杨擅这个立罪的名目,“腹诽”,实在是有些过于不讲理且蛮横了,而且还打算以此契机作为常设罪项,岂不是说以后天子想治谁的罪就治谁的罪?毕竟胸中议论这种事,哪里是能找证据的呢,“我说你有那你就有”。
辛时不由得想起周时厉王之事——镐京的国人不满王之无道,怨声四起,历王命一卫国巫师为他打探消息,“如果发现有人在背后诽谤我,立即报告”,杀生无数。从此之后,议政之声果然渐渐消亡,国中之人迎面相逢,“莫敢言,道路以目”,历王洋洋得意,数年后,被国人赶下台。
同样作为有周一代,这可不是什么好记载,几乎是被当作暴君的典型例子。而周历王杀人尚且因为闻人非议,如今这位连没说出口的也要计较,真是青出于蓝,变本加厉……
不光辛时,负责治理国律的官员很快也想到“道路以目”的故事,极力劝阻天子的决定。杨擅反驳的理由却很有力: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贤治天下当然得广纳谏言,朕知晓这个道理。然人有良莠,言亦有好恶,以次言充好言,不可取也。先帝时就是言路开得太广,什么话都听,殚精竭虑,朕要裁撤的,就是这些无用滥说、大不敬的人。”
好嘛,还把先帝的死因也怪到臣子头上来了,“我阿爷就是太宽容导致你们什么坏话都敢说被你们气死的”。分明先帝身体不好的源头,是因为当年将异姓封王的开国功臣收拾干净后,国无猛将,听信身边人的馊主意御驾亲征,结果吃了败仗灰溜溜差点回不来,不仅搞大妾室肚子得罪发妻,还受刀枪之伤搞垮身体。当然,这件事情太不光彩,是先帝功绩昌隆的一生中的最大败笔,除却史官,所有人都懂得回避。
即便如此,当今天子给出的这个理由依旧十分惨不忍睹。谏言是要听的,一腔忠心予以肯定,但不能逆耳——世上哪有这样两全其美的好事?
被新罪项用来开刀的卢寺丞并不在场,天子对他的厌恶程度似乎到达了只让其长官来代听处分的程度,压根不想再让人出现在天仪殿。鸿胪寺卿对这近乎无妄之灾的宣判当然不服,但想到“腹诽”的不定,可能殃及到自己,没了话说。倒是在场的两位被委任草拟新律令的官员,劝说帝王的决心十分恳切,只是这两人也十分面生,五六品官员的服色,在这高官云集的朝中无足轻重。
凡国家治律令之事,必要经中书、门下,以国之贤长者编撰。眼下这道“腹诽罪”的颁布,参与其中的却只有寥寥数人,显然杨擅也知道这件事说出必然会遭到反对,于是干脆绕过朝中所有部门,私下里先把政令发出去来个先斩后奏……
然而要瞒也只能瞒过一时,就像太后那里很快得知始末一样,“天子以腹诽为罪”的消息也很快传遍前朝。殿外传来脚步声,身着紫袍的尚书仆射扑进来,这位年老的宰相很难得势如猛虎,语气也十分耿直,向青年天子质问了几句,便道“陛下既云腹诽为罪,臣有话直言”——左右都是一个死,不如死得痛快。
然后便是君臣谏诤,什么“政令一出,君王苛待臣民,有良策者亦不敢言”,什么“引导人言是君主之责,即便有偏颇偏激之见,也应当容纳过失”。其他谏臣也陆陆续续闻讯赶来,有四五个,都持着类似的言辞与天子争辩,你来我往,语速飞快。
辛时手忙脚乱地注记,好歹没遗漏字句。一屋子君臣没争辩出结果,满身怒气的太后又从外面冲进来,裙摆飞至半空,没停下脚步,指着天子开骂:
“荒唐!马上把你那狗屁政令停下!”
这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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