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田统太郎已经逐渐适应“林统云”这个汉名,但他时不时仍会冒出几分愧疚:自己是不是该叫作颜统云?叫林统云算是刻意隐瞒了亲生父亲的身份。他前不久才察觉到“颜思齐”这三字在郑家的地盘上算是忌讳。老一辈人偶尔在谈话中提及的“总寨主”便是指自己的父亲。这般掩耳盗铃的称呼,足以说明当地人对这名字是能避讳则避讳。现任前莫论先任,似乎是汉人默认的礼仪。林统云更不该去触那霉头,自己暴露身世。
在郑家的引荐下,林统云赴泉州府,投身当地知名画家程鸥波门下。说来巧合,这程鸥波和赐名林统云的逸然和尚师承同门,世间有评论:逸然擅白描,鸥波精色彩。
当初郑成功刚从日本归国便在此处学习。其父郑芝龙年幼时也曾求学于此。当年的教书先生是程鸥波之父程青湖。算起来,郑芝龙和程鸥波还是昔日同窗。
成年的程鸥波赴浙江学习书画,学成后归乡继承了父亲的私塾,教起了四书五经,但若有天赋异禀的学生,他也愿意传授绘画技巧。
林统云在城内无居所,寄宿在城外的无尘庵。此庵位于府城之北,程青湖便隐居在此处。程鸥波亲自将他送进了山。林统云一直到踏入无尘庵那一刻,才知晓程鸥波为何带自己至此。
“总算等到你了。”出门相迎的是一个胡子拉碴的魁梧和尚。他一开口,竟是地道的日语。和阿兰、吉井分别后,林统云便没再说过日语。自从懂日语的郑家父子去了福州,就更没人和他说日语了。突如其来的家乡话,让林统云有些不知所措。
“俺怎么盼来了这样一憨货,一句日语就惊到了。俺法号铁塔,日本名高山,俗姓便不要山了,就是高。和你一样,都省了一个字,哈哈哈。”铁塔言罢,放声大笑。在这深山老林里,随他怎样高声都无所谓。
“在下林统云。”林统云一板一眼地鞠躬行礼。他方才确实有些失态了,但话说回来,对方怎会认得自己?
“不必给他行礼。”程鸥波笑道,“他和你同辈,年纪相差无几。”二十三岁的林统云偷瞄了一眼面前的粗糙大汉:和自己同辈?看不出来。
“哈哈哈!”铁塔又发出豪迈的笑声,想必是爱笑之人,“俺比你年长四岁,你得喊俺兄长,哈哈哈哈哈!”
林统云正发愁该如何应对,庭院深处传来银铃般悦耳的嗓音:“爹,祖父在里屋等候您多时了。”
程鸥波闻声,不悦的神情舒展开了,宠溺道:“这是小女淑媛。”林统云望去,只见一名约十七八岁的姑娘迈着碎步朝这边走来,明眸善睐,甚是可爱。
“在下林统云,见过程小姐。”林统云恭敬地行礼。对方是恩师之女,是该行礼之人。他用余光偷偷观察程鸥波,但看不出喜怒。
中原风俗不同日本,登堂入室不用脱鞋。一行人从无尘庵三字匾额下踏入庭院。淑媛指着头上的匾额,樱唇轻启,娇若初梅道:“这三字是宋朝的庆老禅师的墨宝。”林统云则有些心猿意马——若有如此佳人在侧,笔下梅花必能增添三分意境。
无尘庵从外面看饱经岁月侵蚀,甚是老旧,但内院却是另有一番天地。庭院阁楼处处都透露着精心打理的气息。庭院的最里处有一座石造凉亭,程青山正和一位看似客人的矮小男子对弈。
这人的年纪又是几许?林统云在心里不免犯起了嘀咕。身边的铁塔和尚论相貌、举止,怎么看都年近四旬。而亭里那瘦小男人虽然生了一张童颜,两鬓却隐隐有些斑白……
“铁桥先生,许久不见了,晚辈正带新弟子上山来拜见父亲。”程鸥波上前深深鞠躬,可见此人辈分不浅。
“免礼,老朽刚听令尊说了。你身边这青年,便是受逸然赐号的东瀛画家?”他慢慢悠悠地说道。能对德高望重的逸然大师直呼其名,此人道行必然不低。此人姓张,名穆,号铁桥道人,广东东莞人士,世间评之曰:放情诗酒,其诗画皆胜以气骨,画马最功。“老朽又败下阵了,今日便到此为止吧。”铁桥道人站起身来,也不知有没有听到林统云的问候,飘然而去。
&nb
Loading...
内容未加载完成,请尝试【刷新网页】or【设置-关闭小说模式】or【设置-关闭广告屏蔽】~
建议使用【Firefox火狐浏览器】or【Chrome谷歌浏览器】打开并收藏网址!
收藏网址:JIEQI_UR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