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松,这既亲切又陌生的称呼……郑森记得儿时在平户,父亲郑芝龙都是用日语唤他,而身为日本人的母亲却用福建方言唤他。不觉得这样别扭吗?郑森当年想不明白,而今他成家生子才体会到了母亲的苦心:母亲早就深知自己的骨肉迟早要回乡,扛起郑家的重担,便想尽早让他耳濡目染祖国的风俗习惯,将来归国就可以少吃些苦头。
倒是父亲的想法,还是像商人那样功利。利润巨大的对日生丝贸易将是郑家今后数十年的长久事业。若福松将来要接手这重担,理应在归乡之前掌握日语,多了解日本的风土人情,对今后的对日贸易大有裨益。至于祖国的语言,不用着急,归国后想不学会都难。比起母亲单纯替儿担忧,父亲的想法则现实功利。
幼时的郑森把唐人和日本人血脉当作自我认知的两种身份。如今的郑森已经逐渐淡薄日本的那部分。起初回到南安的数年,父亲还时不时地让他读一读日文的书籍,但赴南京求学以后,他便几乎和那些断了干系。郑森清楚地感觉到体内的一半被渐渐抽走。他有时会扪心自问:这样真的好吗?
然而当他时隔多年后再次听到那声“福松”,他藏在心底的那部分炽热情感被重新激起。儿时的好友——林田统太郎,正站在那里迎接自己……郑森已经提前从甘辉口中得知这位儿时好友前来投靠自己。当看见这名身着不搭调的汉服,留一头日式总发的男青年出现在面前,他一眼便认出此人是谁。
“福松!”统太郎再次唤道。
“统、统太,男?”时隔多年重新操起日语,郑森觉得自己的舌头都打结了。
“我现在改名了,叫统云,我现在是画师林统云。”
“好、好!你长大了……”郑森刚开口就后悔了,这话可不应该对年长于自己的统太郎说。
“出了些事,我在日本待不下去了。往后要劳你关照了。”林统云道。待他安顿好之后,郑森不厌其烦地打听日本的情况,仿佛想重新拾回失去的那一半。
林统云离开日本的时候,幕府已经将长崎定为唯一的对外港,平户渐渐丢失了贸易大港的地位,即便是郑家的一官船也只能规规矩矩地停泊在长崎。多喜因为生活全依靠郑芝龙资助,图方便就搬家到了长崎。虽然林统云滞留长崎时从未探望过多喜,但他的姐姐阿兰频繁地拜访了这妇人。毕竟她是“杀父仇人”郑芝龙最亲近的人之一,多少能从她身上获取些线索。
“多喜姨人很好,那般独立能干的女性可不多见。就算郑一官真是我们的杀父仇人,我也绝不会迁怒于多喜姨。她那人品性格根本没法让人恨起来……”阿兰对这位多喜姨总是赞不绝口。在百无聊赖的乘船旅途中,她嘴边都没少挂念着这妇人。据阿兰的说法,多喜性子泼辣,平日里总是念叨着要去大明找儿子,助其成就事业。
“我听说福松已经娶妻,有贤内助替他打理家事,你就不用再操心了……”阿兰有次忍不住泼了对方的冷水。
多喜不以为然:“妻房未必能面面俱到,有些事还是少不了母亲。”
“多喜姨既然这般思念骨肉,偷渡去大明见他就是了。这对你而言又不是难事……”
“咱要见自家娃,哪用偷偷摸摸?咱若真要去大明见娃,那得堂堂正正的;若鬼鬼祟祟,反倒下了咱娃的面子不是?官府还能拦着咱不成?”毕竟是郑一官的原配夫人,只要她愿意,随任意一艘一官船顺道去大明,不过是一句吩咐的事情。
多喜确实去找长崎的奉行当面理论过。虽说幕府下了锁国令,但要出国并非毫无可能,只不过有个条件——一旦出国,禁止返回。偷渡出国则灵活得多,再偷渡归国便是了。但正式出国,相当于是背离祖国,是不准许再返回日本的。即便如此,多喜还是坚决地选择了后者。也正是这义无反顾的性子,让阿兰很是钦佩。林统云将姐姐对多喜姨的描述,一五一十地转述给了郑森。
“嗯……家父也给长崎的奉行送去了书信,想接家母来大明。想必再过些日子,出国许可便会下来。”郑森闻得母亲消息,纵然心中有千百波澜,语气却还是波澜不惊。这逞强的一面像极了他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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