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错继续倾诉着，从前的事便如流水一样倾泻而出。
    她在被关进死牢之后没多久，偶然之间听到过那些死牢犯人在侃大山。
    死牢犯人基本都是要死的，死之前聊一聊也算是投胎之前的消遣了，将死之人，没人管他们，也管不住，他们就自顾自的聊起来了。
    其中有一个满脸胡子、浑身已经伤痕累累的男人，在冯错斜面的牢房里，不知道隔了几个，只是能看个大概，看不清什么样子，只是看起来已经有些年老，不知道究竟犯得什么事。
    旁人说他这么些年也没个孩子，将来下了地狱也无人祭奠，实在是白白来了人世间一场，生死都没人知道。
    原本那些话只是别人用来嘲讽他的话语，他听了之后却叹了口气，满面沧桑。
    好半晌，他才说起来：
    “……你们这些黄口小儿怎么会知道，我虽然现在这副老头子模样，早二十年那也是风流倜傥，一表人才，也是有人给生下过一个孩子的。”
    有人不信，问起来：“哦？郑老哥有孩子？是个女娃娃还是男娃娃？”
    男人没看问话的人一眼，面色沧桑，眯着眼，好像在追忆从前。
    “那是个女娃娃，长得像她娘，一生下来就俊俏，哭起来震天一样响亮。
    眉毛边上长个小黑痣，哭起来那个小黑痣一闪一闪的动，就像那个星子一样，我啊，就给她起来个小名，叫星子。
    哎呀，这孩子长得俊，随她娘，力气大，随我，一脚就能给她老子踹出来一个包。
    刚生下来，我照着有钱人家的做法给她打了个小金锁，挂在脖子上，她一抓一个准！”说着说着，他笑起来，“打小就是个小财迷！”
    听他说着像真的似的，又一个人好奇地问道：“那这个娃娃现在在哪里呢？怎么也没见有娃娃来看你哇，郑老哥？一个人也没来过啊。”
    被叫做郑老哥的男人叹了口气，继续说着：“咱们这些把脑袋系在裤腰带上过日子的人，怎么敢这么明目张胆把孩子带在身边？
    她一生下来，她娘倒没了，我就给娃娃找个了奶妈，给了人一笔钱，让人家先养着她。
    这不，那阵子也老挪窝，也怕出什么岔子，把身上的钱都给人家了，嘱咐人家，要是自己不过来接孩子，就当自己亲生的吧，反正那些钱够孩子一辈子吃穿了。
    谁知道后来安稳下来，回去一找，人早不见了，听人说是日子过不下去，去燕行郡投奔她之前的主子去了。”
    大概是听出来男人话里的郁闷，好半晌，才有人问：“那孩子呢？”
    男人这才有些愤愤道：“鬼知道，不知道是被她卖了还是怎么的，反正也回不来了。
    人家都说她玩得输急眼了，她那死鬼丈夫留给她家底都输没了，她连夜跑的，谁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投奔主家了。”
    牢里一片沉默，还有人想问些东西，连声叫了半晌“郑老哥”，也没听见应答。
    有人听完故事，很是无聊的打了个呵欠，早就了解这个男人的性子，懒懒道：
    “还叫他做什么？不过是编故事而已，听完就算了。他呀，肯定又睡着了。”
    男人的确是睡着了，没多久就打起了响亮的鼾声，震天的响。
    而同死牢里大多数人一样沉默地听完了整个故事的冯错已经泪流满面，眉尾的小黑痣随着她沉默地流泪的动作一闪一闪的动，像星子一样。
    只是没多久，被叫做郑老哥的那个男人就被衙门的人带出死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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