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泽崎时隔多年再一次回到千叶城的老宅,是二十二岁的初夏,他父亲已经再婚两年了。因为忙,也因为别的,他其中一次都没有回来过。
这次他回来呆了半个月,是因为他爷爷黑泽治死了。
黑泽治是八方集团的创始人,他的出身仅仅是中产阶级,然而在商海拼搏征战了六十余年,甚至被暗杀了四次,他终于站到了金字塔的顶端,再将自己的帝国亲手交给了自己的儿子。他的名字几乎是他那个年代的象征,还没有如今联合政府概念的几十年前,他和各国总统都有专线联络,出入议会,甚至能无形之中影响国家决策。
这样的人物,丧礼自然极其盛大,断断续续要操办一整个月,从今晚过后,每天都有宾客上门来吊唁。服务于家族和集团的公关团队已经马不停蹄地运作起来,早在黑泽治病重后期多次进监护病房的时候就写好了通稿,发给各面媒体。
黑泽崎作为长子,本该早早就到,他却剑走偏锋,无视了一堆消息,直到他爷爷断气当天晚上七点钟才到。
其他的车在庄园外就被拦下了,需要来宾走一段路,而黑泽崎的机车直接碾到了大门口。遥远就能看见,父亲的秘书之一、集团公关团队其中一个执行负责人和家族理事会副经理三个人守在门后,满脸焦急。
看黑泽崎来了,好几个人露出看救星的表情,一拥而上,七嘴八舌地给他说流程。
“大公子,”那公关快哭了,“…您这是去哪里了?被外面蹲着的那堆记者拍到,到时候又是一些传闻,对您也不好。”
听他们的声音压着一肚子火却又完全不敢发作,黑泽崎混不吝地勾了勾嘴角,懒洋洋地摘了头盔。
年轻的男孩长腿勾住踏板,瞥了一眼光屏上的一大串日程。
“我看了,”他说,“不是发给我了吗?”
秘书愁眉苦脸:“流程要确认两次的。”
黑泽崎看着这个年轻女人一把鼻涕一把泪,皱起眉,勉强把光屏拿过来一看。
“事情也不多,”他扫了两眼,轻松地说,“行了,哭什么,死的是我爷爷,又不是你爷爷――我接下来要干什么?”
无视家族理事会副经理被他这句话惊得直摆手,黑泽崎把车一放,立刻有两个佣人去接,他径直大踏步往前走,他父亲的秘书忙跟上:“Edgar,待会要录给媒体面向大众的追悼视频。我已经把稿子发给你了――是和董事长,董事长夫人一起的。”
他是黑泽昴的左膀右臂,人到中年,地位高,于是直接喊了黑泽崎在车队用的出道名,措辞也很巧妙――想必也是对这个自立门户的豪门长子无可奈何。他这个年龄的绝大多数人,其实还在父母的羽翼下。
黑泽崎脚步一顿。
他刚刚还差点忘了,这家已经改头换面了。
他锋利的眉毛微微皱起,扫视了一圈周围。
老宅和他小时候的记忆没什么不同,他爷爷建造的,又按照他父亲口味,变得更高深莫测,透着一种年轻人会嫌绕的风格。
正值傍晚,偌大宅子里灯火通明。现在外面的普通人如果死了,会在政府安排下完成液态氮化,十分快速,先冷冻,再降解。但这种财阀大家族讲究排场,何况黑泽治这种身份,遗体会请最好的专家来做防腐,保留完整的样貌。葬礼仪式也非常传统,到处都悬着白布,等请的人做完法事,再将棺椁抬进族坟。
佣人往来,匆匆忙忙搬着奠仪,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来,黑泽昴自己掌握着半条新科技产业的命脉,在自己住的地方却不爱放人工智能,他曾说过,这东西最容易被控制。一个人应该更喜欢能握在掌心的东西,比如真实跳动的生命。
黑泽崎瞥了一眼,一堆摄影师和打光师围在去大书房的那条小道上,大概在给他爹服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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