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年,周成北活得灰头土脸,在沼泽里挣扎,身上有千钧重,头顶是暗无天日,磕磕绊绊跌倒在人生的每一个重要阶段,爷爷是工地上被压弯的背和最后送回来的一具血肉模糊的躯体,奶奶是多年的药罐子和走到人生尽头变成的一张不记事的白纸。爬起来往前走,人生路走得越来越孤独,直到陶小寒进入他的人生,成为他唯一的风景。
2008年六月,陶小寒高考前夕,他们通电话,他告诉陶小寒等拿到文凭的时候他就会把后海里的房子卖掉,然后去北京。
“陶小寒,你不要回武汉,不要来后海里,等我去北京找你。”周成北说,“我要工作,还要准备考试,暑假没空陪你。”
“我要是想你了怎么办?”陶小寒在电话那头很不情愿地说。
“等你拿到录取通知书,我会请假几天去北京找你。”周成北说。
七月上旬,录取通知书寄到,陶小寒很兴奋地打来电话报喜,并问周成北几时要去北京,“周成北你不能说话不算数哦。”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陶小寒考上了北京心仪的大学,人生翻了新篇章,而周成北也在往有陶小寒的地方行进。
八月一个寻常的早晨,周成北像往常一样,起了个大早,啃着馒头顺便背完一页纸的复习内容,简单收拾了屋子准备出门去汽修厂。门打开,弯腰穿鞋的时候,余光看见楼道里有一大一小的身影在向他靠近。
他抬头,然后这两人就双双在他面前跪下了。
时隔二十余年,他又再一次见到苏敏娟。跟儿时记忆里仅存的母亲形象全然不同,年轻时那个在家里跟奶奶吵架时中气十足的女人,此刻正拱肩缩背地跪在地上,瘦削憔悴,缩水的骨架甚至撑不起一件单薄的短袖,颈下的皱纹垂至锁骨,头发不成形地绾在脑后。
苏敏娟身边也跟着跪着一个瘦小的女孩儿,大夏天却戴着顶针织帽,一张脸苍白没有血色,瘦胳膊瘦腿的,看起来不到十岁。
苏敏娟和周强东离家躲债没几年,周强东就在一个矿坑里被炸伤,勉强苟活着却废了大半条命,苏敏娟一人打好几份工,债却越背越多。
周强东跳楼自杀那年,为了还债,她火速嫁给一个工地的包工头,嫁过去没多久就发现怀孕了,可惜肚子里是周强东的遗腹子,再有六个月孩子出生,她在坐月子的时候被恼羞成怒的包工头打残了一条胳膊。
两年前包工头工地失足从高层跌落,办完丧事的第二天,她们母女俩就被包工头的父母赶出家门,她一分钱没分到。
去年周馨馨查出急性白血病,化疗的费用已经掏空她们,但要根治就得做手术移植骨髓,这意味着更多的钱。
苏敏娟一只手无力地垂在身侧,另一只手来拉他的胳膊,喉咙像是破锣鼓做的,声音干涩沙哑:“我知道这么多年我没尽到做母亲的责任,你可以不原谅我,但馨馨是你的亲妹妹啊。”
周馨馨耸着肩膀哭,周成北蹲下来看她,她就抬起头来,怯生生地叫了声“哥哥”。
周成北没办法去北京了,他依旧留在后海里,就像他人生的前二十六年那样。
这两年攒的积蓄全给了苏敏娟,这个自称是她母亲,却从他记事起就不在她身边的女人。他该恨她,或者恨那个跳楼的父亲,可是他怨无可怨,谁也没办法恨。
一个家庭只要有一个病患,就能断送一个普通人几年甚至几十年的努力。在他每每以为自己只要够勤勉够谦卑就能捱到新天地的时候,命运就会一次次叫他失望,要他一次次陷进因病致贫、因病返贫的家庭困境中。
在陶小寒开学前,周成北买了张去北京的机票,坐了人生中第一趟飞机。
落地后,他没接受陶小寒的安排住进他家,在连锁酒店开了间有空调和浴缸的房间,在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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