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晨,杨蕴秀早早起了,拢着披肩在厨房炖汤。
家政阿姨按时上工,见她起得比以往都早,原来很少下厨,今天也破了例,不禁有些惊讶。后来恰恰好拦住她将一勺红糖舀进汤的失误,她刻意扬高了声调,这才将杨蕴秀游离在外的神智给拉拢回来。
对上正脸,杨蕴秀气色不大好,眼角皱纹仿佛一夜之间多出了三两道。她向来是一本正经的,蓦然间变得憔悴许多,看在别人眼里,难免要往坏处想。
阿姨犹豫问她是不是昨夜睡得太晚,话里催她多去休息一会儿,最好睡个回笼觉养养神。杨蕴秀却不肯,反而在沉默一会儿后告诉她,今天家里不用她帮工,请她休息一天。
见状,阿姨更加心疑,但没有多问。毕竟她不过受雇于人,东家心善慷慨从不是她插手人家家事的理由,就连前些天指给杨蕴秀看的那本相册都叫她心惊肉跳,生怕提醒过头了,反被东家记恨而辞退她。她不是嗅觉多敏锐的人,但也能看出东家看似和乐的一家三口其实貌合神离。
临走时又和急着出门的陆孟撞着了,阿姨冲他弯一弯腰,出门走去车站。走了两步回过身,就见陆孟驱车驶往另一个方向。杨蕴秀则身姿挺挺地立在家门口的台阶上,一直望着陆孟的车尾消失在拐口,她才低头拢一拢头发,转身进屋去了。
热汤到底没熬成,家政阿姨遣走了,陆孟出门接人,家里仅剩杨蕴秀独自坐在客厅的沙发。搁在腿面的大部头原文书翻过两页,扭曲的字母嵌进她眼里,可大脑排异无法分辨,杨蕴秀看得有些头疼,索性将书重新放回桌角,她就像强迫自己放松似的在室内室外踱步往返。
这样反复,猜想约莫过了半个钟头,一看钟表,居然不过七八分钟。再看,也不过煎熬过一刻钟。
此时杨蕴秀仿佛终于意识到自身的焦躁和不安,比如频频看表,又比如呼吸急促。这些以往从不可能出现在她身上的反常举动无一不在警告她:原来她对那个即将到来的青年充满了恐惧。
最早的一年,杨蕴秀设想过千万种寻回陆远岱的场景。她想在救回小儿子之后,她应当先需要获得他的原谅,至少不该让他再出现在她无穷无尽的噩梦当中。梦里他总是长着一张血肉模糊的脸,嘴张得大大的,在哭嚎在咒骂,问她是不是真的爱他,还是爱他痴傻的哥哥远胜于他。
她第一次梦见陆远岱,醒来便神经质地抓着陆孟要他细听。她的四周满是陆远岱的哭声,他在哭,哭声好尖利,几乎就要刺破她的神经。陆远岱恨她。当然,他必定是恨她的,这让杨蕴秀难以承受。
但事实证明,随着时间流逝,一切苦痛都会由强化弱,最后渐渐归无。杨蕴秀梦里出现陆远岱的次数越来越少。再是两年,她就忘了他的相貌,只偶尔有点模糊的影像里出现一道小孩的背影,扭过脸却看不清楚模样。再后来,干脆是连这样的影子都不会出现了。
杨蕴秀把他忘得干净,或许陆孟也是一样。似乎只有将这个孩子从他们的记忆里、生活中彻底剔出去,他们才能像一对正常夫妻似的面对彼此,也能做一对世间最普通的父母,继续沉默而隐忍地抚养他们唯一的孩子陆谭。
因此偶尔,只是偶尔,杨蕴秀会更希望陆远岱已经死了。他可能死在夏天,也可能是冬天,这样他们就能理所应当地,坦然地遗忘他,而不会像现在这样战战惶惶又坐立不安。
后来可能等了一个钟头,又可能是两个钟头。漫长的等待过程使得杨蕴秀如芒刺在背,不得不将注意力投向别处以减轻她心里的惶惑。难得的是陆谭今天兴致不错,大概是天气放晴的缘故,他居然愿意听话下楼来晒晒太阳。这让杨蕴秀吃惊之余,有些意外的慰藉。
但不能走远。陆谭被安排坐在庭院边那张躺椅上,顶着冬日暖阳吃力地看书。杨蕴秀立在和他一门之隔的客厅凝视他,时不时扫一眼钟表。
直到门外终于响起汽车驶近的声响,杨蕴秀正在厨房一刀一刀地切着水果。可当她从玻璃窗口看到陆谭像只飞在阳光底下的蝴蝶那样,跑向不远处一个由于逆着光而看不清相貌的青年,她所做的反应是情不自禁地后退一步,扶稳了侧边的桌角,心里只想: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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