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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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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于 2023-01-10 09: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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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段争自认从来不是一个好勉强的人。他幼时遭逢人生巨变,被迫离开至亲,被当地一个杀猪屠户当头牲畜似的养大。他求救过,也逃跑过,最远一回甚至徒步跑到了县城车站。
    揣着两张偷来的旧纸币,他爬上车,把钱递给售票员才发现自己在发抖。售票员是个圆脸盘上缀着芝麻痘的年轻女人,划票随意,撕给他的票根更是扯坏了半截。段争把票小心收在胸口,口袋浅浅的一层,票得折三折才能塞进。他隔着旧布衣将票按紧。可能是惧怕,也可能是兴奋,总之他呆住了,但牙齿还在咯咯打架。
    很奇怪,那段短暂的空白里,他不是在想万一逃跑失败的后果,也没有期待逃跑成功的欢欣,他好像被一只涨满二氧化碳的罩子给网住了,而模糊记起自己的来路。
    段争是被装在一辆密不透风的小卡车里运送来的。他在车上颠簸了几个日头,和他同行的统共有十二个男童女童,路上突发哮喘死了一个,所以是十一个。其中段争买卖的价格属下等,因他半路发起高烧,烧得神志全无,几乎去了半条命。人牙子嫌他累赘,险些就把人沿路丢了,也就脾气最古怪的老屠户愿意出钱。段争这烧来势汹汹,两三天都不见好转,县城大夫都说没得救。可到第四天,他竟然醒了,也就此迎来他的“新家庭”――一个由暴虐养父和痴呆养母组成的“家”。至于他单薄的过往,居然是记不清楚了。
    那天,段争理所当然地没能逃跑成功。他自以为天衣无缝的计划其实破绽百出。
    日头毒辣,他隔着污浊的车窗望见持刀赶来的养父,浑噩噩的,扑上前去,乞求公车司机赶快发车。他用手去推去拉,心高气傲的小孩罕见地流露出惧怕。可下一秒他就被扯住头发,脸上挨了狠狠的一巴掌。公车司机叼着两块钱的香烟怪屠户下手太狠,圆脸盘的售票员在磨指甲,还有一大群县城农民围着公车探头指点。段争趴在那里,两手握着车杆,鼻血流进嘴里,仍然在求“救救我”。很快,他被拖下公车,绑了双手,被养父提着一条腿,从县城口一路拖回家,宛如游街示众。他小小的手掌按在地里,指甲磨断了,血拖成长长的一条,混着飞扬的尘土,直往他嘴里钻。那年段争六岁。
    后来他被二次转手,买下他的是隔壁县城一对忠厚木讷的老夫妇,家里有个体弱多病的小儿子。一直到段争逃离这座县城,老夫妇对他强调最多的话,是他应当懂得知恩图报,待他们百年能担负起照顾幺弟的责任。
    再后来,段争终于远飞。未来貌似就在他眼前展开了,他身边多了人来来去去,钦慕他的和厌憎他的实难数尽。也迷过眼,昏过头,他飘飘然地游荡,没想到一朝大梦惊醒,代价居然是数十条人命。
    时至今日,段争仍然记得冯斌闭眼前的神情。他大张着嘴,口腔里都是爆满的鲜血,这泼血也飞溅在段争的脸上,是热的,包括冯斌垂死挣扎时蹭在他衣摆上的手,都灼烫得令人牙齿打颤。那时候曾国义是怎么说的,他告诉段争,世上没有人会全心地信赖你,你也不应该相信任何人,斩杀所有的可能,才能杜绝一切后患。他抓住段争的臂膊,居高临下地指责:你还差得太远。
    兄弟是这样,何况是情人。因此,每次被陆谭牵住手,段争总难免会想:他到底想要什么?
    我要什么?这个问题或许连陆谭本人都回答不了。他还光着脚,往上是两截细白的小腿,膝盖磨得发红,阳光钻进他宽松的短裤裤脚,又从他紧拽着段争的双手里逃出来。
    害怕段争会像前两天那样突然跑掉就消失不见,陆谭这回说什么都不肯松手。就像掉落悬崖的人拖着最后一根草茎,明知道是要死的,但这点单薄而可怜的转机也多少给了他一些勇气。
    “段争,”不晓得是第几遍重复,陆谭嗫嚅,身体慢慢往前倚靠,脸颊已经碰着段争的领结,“你别走。”
    真像回到分别那天,他藏在臭味熏天的垃圾桶里,苍蝇飞虫都黏上他汗湿的臂膊。透过缝隙望见陆远岱被人拖走的时候,陆谭摸到自己脖子里挂着的黄色口哨。他很想塞进嘴里用力吹,吹到他两颊鼓得像颗即将爆开的气球,这样或许能让陆远岱留下。但他记得弟弟告诉自己不能出声,因此只是含着哨子,每次吸气,哨子都会发出一声尖利的叫。他很担心,不知道哨子的声音弟弟会不会算在他头上。他保持这个姿势等了很久,终于一脚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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