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致推算唐小杰粗心留种的时间是三个月前一次登门偷情。当天他那位皮草富婆心血来潮,非要和他在家里那张最新置办的绛紫色大床上滚上一滚。两人先在外边商场买足三身套装,刚进屋就急不可耐地搂抱在一块儿,兴致来了谁都没想起该做防护。临近关头唐小杰想拔走,被小干娘圈住腰腹往前勾,藏的积蓄一次性全留在里面。办事那么多回,这是头一遭。唐小杰死死托着小干娘起皱的肩背,好像她在他胸口成了一艘纸做的船,他感受到一阵奇妙的安慰,舍不得离开她,于是顺理成章地有了第二和第三次。他行在河边享乐,没想到最后还是湿了鞋。
“结婚十年没小孩,她这次想生下来,”唐小杰说,“她问我怎么看,我说我不知道。要和我讲这件事,她不应该把地方选在赛乐居。你知道那地方,靠近码头那座小酒楼,她挑的是窗边的位置,风特别大,好像又来台风了,我一张嘴都被吹歪,但她觉得我是吓死的。”
段争一言不发,低头擦着根烟,起身把客厅东面的方窗拉紧。
“我看见了,她肚子很瘪,里面怎么可能有个三个月大的小孩。我说是她故意找事栽给我,就像偷了东西她要找人顶罪一样。我不想要小孩,他生下来有什么用,捉弄我么。我二十一岁,段争,我今年二十一岁,从我八岁开始我再也没有见过我爹妈,他们一个跳河死的,一个跟人跑了。那时候我大哥十二,小弟三岁,小妹连眼睛都还没睁开――我怎么会有小孩,他为什么要来?”
“你生的他。”
“我没有!”唐小杰大叫,是酒精让他失控,“我不想要他,我根本不想要他。是她怀上的,她要一个小孩去给所有人一个交代,那个孩子是她从我这里偷走的,她没有告诉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她总是说没问题,因为这样我才放心,可是怎么会有小孩子,他怎么会来的,他为什么要来!”
“你可以不要他,”段争说,“强迫她打掉,当什么都没有发生。”
“打掉?”
“做人流。”
“像搅烂西瓜瓤那样把他搅烂?”
“趁现在来得及。”
“……”唐小杰两边脸颊被风吹了巴掌,他讷讷的,带着醉酒的眩晕和迟钝,半天吐不出声。
段争安静地倚着墙抽烟。背后的天色半明半暗,像敲碎壳的鸡蛋正外流着白粘的蛋清。他立在昏暗的角落沉默,狭窄逼仄的客厅里只有唐小杰窒息似的喘息。哦,还有的,卧房里行军床摇晃的声响。有双脚爬向地了,缠着白天刚换的白纱布。原来小九来这儿已经有段时间,叫人作弄过的脚指甲像幼儿长牙一样生出一小截,形态弯弯的,裹在鲜红的血肉里,轻轻一撕就会翘皮。往上走是小腿,由单薄的脚踝支撑的骨肉,细得像节枯木枝,三两道划痕嵌进膝盖骨的小圆涡。
等不到段争再多思索半些,小九胡乱裹着衣服露了面。他不久前才被赶回房,睡得头发乱翘,左右两脚套反木屐,好像走着水上木桩,浑身抽摆着猛扑进沙发。段争的烟顿在嘴边,升腾的烟雾挡住他原本清晰的视线。他不说话,看着小九蹲在那里,就像头憩息在母豹脚边的小豹,腿脚交叉团成球,掖到腹前胸下,那颗脑袋又不顾一切地钻进唐小杰的衣摆。
唐小杰就算酒醉昏头也知道小九大概是梦里撒癔症,就往领口伸进手试图攥住他后颈。喉口被灼烧得空了洞,更加没法出声,他警告不得,小腹突然遭人用嘴烫了一口,然后是张热腾腾的脸。酒精逼得唐小杰一张脸变得皱巴巴,他往胸口瞧,只能瞧见自己肚皮像怀胎数月的孕妇那样高高隆着,甚至敌过他撑起脖子挣扎的高度。小九将他膨隆的小腹紧抱,贴着耳朵聆听。扑通扑通,哐当哐当,他幻想中的肚皮里的娃娃随着窗外火车滚过铁轨的动静向他回应,扑通扑通――哐当哐当――他兴奋地扭动,在撑大的衣摆里飞鸟一样地摆动全身,最后钻出来,撑开双手将唐小杰搂抱。
“弟弟,”小九眼睛闪亮,“是弟弟。”
唐小杰愕然失语,见着他别扭地掰弄手指:“有哥哥,也有弟弟。”
他问:“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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