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闾丘北来说,在N大小剧场那段日子从来无人问津。
但他记得。
当时一行人在学校外的小烧烤店里喝酒,有人笑他放弃了大热剧的角色、跑去演个开年戏剧的男主,到时候肯定会后悔。当时他怎么回答的来着?他举起酒杯,歪歪倒倒勾起时沛的脖子,说,这辈子都不后悔玩小剧场,还说,谁后悔谁是孙子。
闾丘北到底还是做了回“孙子”。后来的从业生涯里,后悔这两个字被他挂在嘴边说了又说,“老子光学费一年一万五,读到硕士毕业,到头来连饭都吃不饱”“当初导师管得严,就差没学上天入地。学到最后演一出戏给不到五十个人看,图啥?!”……
这些话闾丘北没少说,就好像当初那帮很酷的人和很理想的日子都是场梦。后来他离开了剧团,碰到时沛也没敢跟人回N大看看。甚至,他见到时沛都没敢打招呼。因为他看到那个人眼里的光,就还像几年前那样,一点没变。
时沛依旧喜欢盘腿坐在舞台侧边,嘴里叼着个水性笔搁那涂涂画画,乐乐呵呵拿着一天四十块钱的排练费,没戏排的时候就跑出去接活。而自己,不停出现在杂志上、热搜上、各大综艺上,谈不上大红大紫,但千篇一律的邀约还是接踵而至。
有时候他会翻出自己在N大时的官摄碟片,从画面里抠自己的微表情、台词,突然发现,他没有什么信念了。这玩意玄乎的很,但有没有,摸着胸口一问便知。
闾丘北不得不给自己放假,带着黑口罩、黑帽子,钻进剧场里窝着。他去看时沛的原创处女作,上座率惨不忍睹,偌大的剧场里,只有前两排坐了人,其中还有不少是化妆师、群演和看门卖票的大爷。他去得比较早,特意去了趟后台,听到有人说:“几乎没人来,要不发个通知,两场并一场?多少省些成本。”
“演他娘的!”时沛把卸妆水往地上一砸,戏服一扮、眉毛一挑,掷地有声地说,“怎么不演?演给自己看也得演!”
闾丘北当时好像看到了一个战士。演员们纷纷跑到外面送票,能拉一个是一个,尽管大多数票都被当作传单扔了,但也有些市民颇有兴趣地问,“话剧?跳舞唱歌不?”“不唱啊?那就跟电视剧一样的是不?”“那我去瞅瞅看,不要钱是吧?”……
忙活了一个小时,剧场才稀稀拉拉坐了些人。闾丘北躲在最角落里,跟着台上人一起哭完整场。谢幕时他拼尽了全力去喊,喊bravo,一个人喊出十个人的气势,想叫主创们知道,他们很棒,棒极了。
可当台上人向他致意时,他又慌了,逃也似的跑出剧场。
《笑面先生》算是闾丘北经纪人做的一个妥协。闾丘北坚持要回剧场,经纪人千挑万选,找了个叫好也叫座的本子。
因此,当管立庚突然找到团方,说希望《笑面先生》可以和《长夏》等一起公演、以抢占最多的观众资源时,闾丘北第一个站起来反对。
不光是他,剧院其实也不太同意排期提前的说法,团方负责人则犹豫了一会,最终投了反对票。
一群人就这样驳了出品方的面子,免不了在别的利益上做退让,损失了一些钱。闾丘北问过团长:“后悔吗?”
团长眼睛都笑眯了,摇着剧本说:“中国的戏剧团队是一家人。都想家人好,后悔个啥啊?”
于是有了那条微博。
闾丘北找来中国戏剧史上最具代表性的几部作品的资料,又剪了当代新兴戏剧工作者们的公开影像,配上《化蝶之火》的曲调,混剪成一出五分钟的群像视频。
“我是沈拙清。从业十年多了,排的第一部剧是《情书》。”
“我?孙乾明啊,N大戏剧社的指导教师。我这辈子也没啥追求,能把这帮小崽子带好就成。”
“闾丘北,演了八年戏。话剧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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