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声这一觉直接睡到第二天中午,他揉着眼睛从床上爬起来时发现整个屋子只有自己一个人,连旁边的枕头都被收进衣柜里,仿佛从未有人在这里睡过一样。
听到卧室里的动静,李奶奶围着围裙掂着个黑铁锅进来了,她一向胳膊肘往外拐,最看不得可怜人,对自家孙子倒是骂的下嘴打的下手,一张嘴就要先把程声数落一顿,“你还知道起床?人家小张早上六点半就起来了,又帮我洗菜又帮我收拾家,干完才走,你看看你,还比人家岁数大,像不像个好吃懒做的赖皮猪。”
程声脑子还锈着,先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顿,他脑子里不断闪过昨晚的尴尬画面,眼睛直愣愣看着自己前面的墙皮,干巴巴,白得发灰,小声嘟囔:“这就走了?也不说一声?”
李奶奶不知道他叽里咕噜在说些什么,掂着锅回了厨房,一面走一面催促程声:“赶紧起来洗洗,中午吃西红柿打卤面。”
程声慢吞吞从床上爬起来,身上是昨晚张沉递给他的睡衣,程声缓慢把鼻子凑近自己的睡衣,用力嗅了嗅,却没闻到一丁点别人的味道,只有一阵纯棉布料和沐浴露混合的味道。他有点儿失望,蔫着脸下床洗漱去了。
中午的西红柿打卤面被李奶奶做成了西红柿汤面,程声嫌弃地拿两根筷子在瓷碗里挑来挑去,忍不住评价:“您这做饭技术和我吉他技术有一拼。”
“你可得了吧,我做饭可比你吉他强,你少吃点零食,嘴都养刁了。”
李奶奶本想接着数落她这个亲孙子,话说了一半忽然想到什么,放下手里的筷子,抬起头朝对面的程声说:“哪天小张再来家里,让他给你做一次,他做饭可比我强,我上次还跟他学了道过油肉,你别看人家一白白净净小伙子,干活特利索,切菜切肉那架势比你妈和你大妈还厉害,几下功夫就把我教会了。”
程声正往嘴里塞了一筷子面,鼓着腮帮子,口齿不清地问他奶奶:“他到底干什么的?不是学生吗?怎么又来修东西?”
“他告诉你他是学生啦?”
李奶奶惊奇地看了自己孙子一眼,感叹:“同龄人就是不一样,一晚上就敞开见底儿了。小张以前都不爱跟我聊天,闷闷的,干完活就走,时间长了才愿意跟我讲讲话。”
“您说正事儿,他到底干嘛的?”
“挣钱的,还能干什么?你以为跟你似的每天有力气没处使?”
程声把碗放下了,又问:“他家大人呢?高中生就放出来挣钱了?”
“他妈下岗了,他爸在的第三钢铁厂,就火车站往北走那个,也正闹下岗呢,好几个月没发工资了,乌央乌央的工人在厂子里站着,被领导挑来挑去决定留下哪个,和下岗也差不多。家里都要揭不开锅了还管学生不学生?
程声没再耍贫嘴,筷子搅着面条,把一瓷碗吃了个干净。
无意间,他抬头朝窗户看了一眼,正好看到远处一辆运煤火车,十几节漆黑的老旧车厢挤在一起,里面堆满煤块,多得几乎要溢出来,车头冒出的黑烟正好勾出一个氤氲的黑色勾子,缓缓融化进空气里。
程声看得入了神。
但他此刻只是个旁观者,像摄影赏析课上欣赏资料里枯槁孱弱的难民身体一样,他隔着一道透明的墙,怎么也无法真正进入这里。
他不懂,他还是不懂,他当然不懂,像稗子不懂冬天,犀牛不懂沙漠,志在星辰大海的人看不到地底流动的熔岩一样,他是个养料充足的人,找不到任何办法去懂枯竭城市下行走的人。
但那晚上难以忘怀的一眼始终折磨着程声,他总在白天抱着并不熟练的吉他,生疏地弹几个和弦,然后那一眼就顺理成章进了他的乐谱,甚至连张沉难以启齿的生活现状都变成他想象力的来源。当然他弹不出什么花样,只是靠几个和弦不断回到那一天晚上。
他晃悠了一整周,浑浑噩噩的一周,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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