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久世一成不变的日常生活里,捡猫是一个重要的转折点:他好心没好报,被无辜敌视了两天,又因此出了车祸、丢失了漫长冬季里唯一能与外界来往的交通工具,还凄惨地骨折了――若不是久世自己就是医科毕业,懂得如何复位,他的右臂甚至会有废掉的风险。
当然,与骨折一起到来的还有发烧。久世回家后重新做过紧急处理,也吃过抗生素,凌晨时分依旧是发起了低烧。次日早晨醒来,久世仿佛灵魂漂浮在海上,半晌才慢慢抓到一块记忆的浮板,逐渐清醒过来。
从翻车到回到家里,这期间所经历的一切,称得上是虎口脱险、千钧一发的奇迹,但奇迹并不意味着故事到此为止迎来好结局。先不说感染、封闭、物资短缺等接下来数周可能发生的灾难,久世目前就有一个完全无法释怀的疑虑:他昨天,似乎听到了猫开口说话。
久世知道长年独居的精神卫生风险。他深呼吸一口气,起身去冲了个澡,带着发烧后产生幻想类疾病的沉重心理准备,推开了房门。
楼下起居室里,猫还在睡。昨夜的雪地跋涉使两个伤员都劳心劳力,相较而言,之前都一直警惕过头的猫现在倒是睡得更安稳一些,连久世来到身边也没有惊醒。
久世落座在旁边的沙发上,沉默注视着猫的睡颜。
几分钟后,猫自然地醒转了。像之前一样,它先是困倦地蹭了蹭沙发,随后才慢慢睁开眼。见到久世在,猫吓了一跳,下意识就往回缩,但好歹没有出现前几天那样憎恶的表情。久世紧紧地盯着猫,心里混乱地考虑着对策:
这只猫……如果它真的说话了,要怎么甄别是它会说话还是我在发疯?……对话吗?不,还是录下来吧。重放……等下,频谱,解析频谱就明白了,猫的音调要更高一些。
久世一边竭力镇定地摸索着手机,一边视线仍然密切观察着猫的动向,不知不觉间连呼吸都屏住了。
终于,猫迟疑地张开了嘴:
“――喵?”
……果然是记错了吧。
久世长长地吁出一口气,说不清此刻的心情是解脱还是失落。
猫不明就里地侧头看了久世一眼,打了半个呵欠,还有半个因为拉扯到伤口而被猫痛苦地咽了回去。这倒是提醒了久世。昨夜到家后,他重新处理了自己的手臂,却还没顾得上猫。猫的手上有一些新的划伤,并不严重,但最好还是清理包扎一下。另外猫腹部的绷带也该换了。
急救箱从猫的到来起就一直放在沙发边,久世将猫按倒在沙发上,拿起了手术剪。
丹尼仰面朝天躺倒在沙发上,盯着手术剪的寒光,呼吸暂停了一瞬。
丹尼讨厌任何形式的剪刀。他偏过头去,让视线落在这条留着他齿痕的长沙发上。沙发的主人此刻正俯身在丹尼的正上方,用那把手术剪慢条斯理地剪开他身上的手术服。逆着光,对方的身影巨大得好像一座山,极有压迫感。
丹尼压下恐惧,没有挣扎。
手术服被完全剪开了,冰凉的刀锋在丹尼的皮肤上擦过,他感到汗毛倒竖。耳畔传来咔嗒响声,是对方打开了身侧的急救箱――老实说,作为急救箱而言,它也太大太包纳万物了:全套手术剪、持针器、缝线,还有好多丹尼叫不上名字的、怎么想都不属于急救用品的医疗器具。丹尼据此推测那个人是个医生。
医生只靠左手便灵巧而谨慎地解开了丹尼身上的绷带。布料脱离愈合中的伤口时,无可避免扯开了疼痛的序幕,丹尼猛地咬住牙关,头脑阵阵发昏。若非他已经习惯疼痛,恐怕立时便要昏死过去。
事实上也相去不远:换药完成时丹尼浑身都汗透了。医生换了一张清洁的白布,仔细擦拭他的身体。他的手稳且专业,没有暧昧的痕迹――但正因如此,丹尼才会为自己的赤身裸/体而感到羞耻。他入行不久,还未习惯这样在任何人面前袒露弱点的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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