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访岑遥,问他你人生哪三件事最后悔,他得说你有病吧?三件不够。硬是一番取舍,他则要自个警诫:一,死活还是应该继续读书;二是别跟傻逼搭腔,可以动手,有点分寸拘不了多久;三呢,是不跟湛超上床。
10年,两人重逢。当时季冬,永达楼层经理刘唐替岑遥搞定帮寻衅的白帽。事情不大只敏感。先不过一个白帽,买条四十来元牛仔裤,出门一圈,踅回说你这东西实在他妈的次,味大褶多车线还他妈走歪,退钱!永达默认出门不退。岑遥不松口,赔情卖笑,想着息事宁人,再不济就蚀本白饶。颜家宝也在,看戏心态。可这白帽“血性”不知遗传了哪路真神,先是口角,挂上岑遥家祖上三代,又变动手动脚。他怒砸裤子踏上一脚,咕囔句鸟语,进前紧钳岑遥前颈。
我操你妈的羊肉串!颜家宝劈面一句别致的,蹦出来接着骂:你凭什么跟我哥动手?!这虎逼手速是天赋,鱼一上桌眼珠子立刻筷子抠走。她抄起枚塑料衣架,反手扫过白帽鼻梁,听哗的一响,呼嚎乍起。围观的嘬嘴吹哨。伤在女人手乃白帽大忌,闹开了。来了一堆白帽,骑着摩托堵起永达,t势要废颜家宝一条胳膊。
蛇有蛇道,鼠有鼠道,刘唐电话呼来个冯姓某某,瓜皮头,后头一条老鼠尾巴,拇哥上箍个金镏子。他笑微微散一圈大中华,白帽呷饱散去,留一地烟蒂,事就了了。盖帽没抓,一毛没搭,发丝儿一根没掉,岑遥算明白了:泥沙俱下的地界当经理,身份正经,但日子一长,你不两道均沾,真是不行。背个大人情,他正月率先去给刘唐拜年。
江淮片区那天报了黄色预警。另几个熟络的铺主透话给岑遥说,不知道吧?老刘是二婚。女方跟他处,处个宫外孕!没辙结了,带个拖油瓶,他赚点钱都他妈给那个逼样的继子擦屁股了,讲说抽粉呢。本意提醒岑遥话别触雷,结果是聊开了,各抒己见,几个老爷们最后敲定:男人若要成事,应然远离肉欲。岑遥光笑,不说话。
刘唐住维也纳花园,小区大,标牌少,盲找七栋,头都晕了。少间温度陡然下跌破零,晶片落密。岑遥原地跺脚搓手,拎着烟酒上对过面店要了碗热的吃。起初不在意那是谁,只察觉出一丝相似,影在他身后。那人吸着烟,拾碗筷,跟老板说笑,音量颇低,微微闷哑,黑寸发,有只花臂,很高。岑遥咽口面汤,视线跟着走,竟望出如此多微末。到听老板一声笑,“行了湛超你放着我弄”,面汤反涌,一声戏剧性呛咳。
别后经年的“美”是应然,非实然。要都混得怂呢?目光相撞,刹那间分开,旋即又黏住,并久久牢牢地定准。岑遥忘了这是皖中不是珠海,是爱恨根植的故里。他忿忿更局促,在看似两厢均落拓的况境里。
老北风店外低徊,如沾酒的裁刀,脸上刮揸,剃去须,又咬一口。岑遥眨眨眼,他如今的面孔得以看周全:五官没变,颧弓则比当年显见地升高,神容陈旧,不再飞扬得叫人臣服。但依然是湛超。自己更谈不上得体:漆黑的羽绒服,过膝,臃肿,两袖有油光;围巾两头耷拉;头发软塌没型;鼻尖胀红,没吃素,嘴角一串疱疹。
岑遥的样子其实也植根在那里,但事发突然,如迎面一拳,湛超惊怔,手猛地攥紧,没赔进去两只碗。他赫然在山巅,视界泛出淡金光环,眩晕感剧烈,面店四下如梦景。他嘴巴哑巴似地启合两次,没有声响。
反倒岑遥,眼前这人,令他电梯里失重一晃似的,惊惧过后震荡不已。他立即做演技二流的困惑状:“嗯?”我不认识你。
就几秒,湛超神思如洗,“遥遥。”
大过年的,老天爷作个揖说别见怪,我就想开个国际玩笑。两人同时一算:分开殊途到这次遇见,中间是沉浮俯仰,庸常无比的十年。
刘唐下楼来接,两人没能多说,留了彼此手机号,约好下次再聊。
逾周,湛超率先发来短信:忙么家遥?想找你聊天。很奇怪,岑遥几乎听见他用那副低低的嗓子在他耳边说话。紧跟着连气息都袭来了。他惊慌失措,按灭手机,灌杯凉水,耸眉吐纳。接着如常卖货收银,跟傻逼顾客打嘴仗,吃饭撒尿,找隔壁家小何操废话,躲去厕所小回龙,碰上朱倩,又挨通詈骂,乱糟糟大半天,心高悬,突突跳。我怎么回他呢?局促到永达九点关门。回去路上,天野乌青。站前广场夜里人少,灯下影子变形。岑遥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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