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交谈至半,院中水声停了。
游邪扶竹青在塌上躺好:“往事不必多提,等到机缘成熟,我自会让他知晓。”
说罢要去开门,还未等他迈出半步,衣袖被拽住。
竹青眼底浮上担忧,犹豫开口:“……若是可以,能否劳烦大人不要告诉瑾儿大人的身份?”
游邪微怔。
“我这幅身子我自己清楚,我所剩的时日不多了。大人,沅瑾这条命是大人救回的,现如今又有您守着他,我自然是放心的……”竹青眼眶微红,“沅瑾待大人的心意我这个做娘的都看在眼里,但大人身份毕竟不同凡人,沅瑾却只是肉体凡胎一个。若是今后你们缘断也就罢,倘若是您与瑾儿今生能够相扶相持,厮守终生,那瑾儿必定是会走在大人前面的。如此下去,若是瑾儿知道了您的身份,届时……又怎会放心将您一人独留世间……”
她长叹一声,语轻:“……只怕是说句死不瞑目也不为过。”
游邪听到此处,眉心顿蹙。
“我今生不求沅瑾大富大贵,只求他能够平平安安,无忧无虑地度过。”
脚步声渐近。
竹青很快松开他的袖袍,抬手揩去眼角薄泪,抿了唇没再开口。
游邪长睫微垂,掩去眼下恍惚神色,仓促道了声嗯。
容沅瑾洗好了碗筷推门进屋,拿过面架上的帕子擦着手:“刚刚在院里还听你们说话,怎么我一进来便不说了?”
游邪勉强扯起嘴角笑了一下,弯腰帮竹青将被掖好。
容沅瑾放下帕子,拉了把凳子坐在床边帮竹青捏着胳膊,好奇追问:“你们在聊些什么?”
竹青笑意温柔,轻声细语道:“你儿时闹出的笑话罢了。”
容沅瑾假嗔:“娘,你怎么净在娘子面前让我丢脸。”
竹青笑着轻轻拍了拍他的手:“都是一家人了,谈什么丢不丢脸。”
停了一会儿,竹青突然唤了一声容沅瑾的乳名:“正儿。”
容沅瑾心中顿时颤动了一下,他抬起头看着竹青,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应道:“哎,怎么了娘?”
“娘的身体,娘心里自然有数。”竹青拉过他的手,声音温柔又平静,“娘去了以后,带着你媳妇去慈安吧。”
容沅瑾眼中顿时噙了满眶的泪,却硬是憋着没在竹青面前掉出一滴来。
他梗着脖子,难得倔强道:“我不去,娘在这里,我哪儿也不去。”
竹青抚着他的手:“娘知道你不喜欢你舅父一家,但书总归是要读的。你不是一直想上慈安考取功名吗?到时考上状元衣锦还乡,也算圆了你爹此生未能完成的念想。”
容沅瑾摇着头,声音有些哽咽:“我不去,我要守着娘……”
“正儿,”竹青叹了口气,气若游丝道,“你跟着娘受苦了。”
半月后,容家丧乐奏响,白烛常明。
竹青去了,她合眼时脸上也是带着笑容的,一如容沅瑾从小看到大的模样。
容沅瑾没哭,也许是连着一个月夜里蒙着被子悄悄把泪流干了,真赶到事儿上反而内心平静得出奇。
他这幅模样却更让游邪担心。
游邪片刻不离地守在他身侧,陪着他将前来吊唁的人一一送离,看着他一言不发地在厅堂上蒙着白绸的棺柩前跪立。
游邪抬手抚着他明显消瘦的肩膀,轻声道:“我去给相公弄点吃的。”
容沅瑾跪着没动,目光僵直地望着面前的木棺,像是没听到他的话。
游邪暗自叹了口气,快步朝灶房走去。
等他端着饭菜从灶房出来,刚踏进院里,就听到了从厅堂里传出的呜鸣哭声。
容沅瑾憋了一天的情绪在空无一人的档口总算找到了宣泄口,厅堂的低泣逐渐变成了哭喊,裹挟着几分撕心裂肺。
游邪的步子顿了顿,抬起的腿还没迈过门槛又收了回来。
他坐在厅堂外墙侧包着白布的马扎上听着耳边的哭嚎,喉中愈发紧涩,却因自身无泪而难泄苦闷。
游邪合上双眼,后背倚靠着冰凉的墙面,突然心生悲凉。
百年之后我竟连一滴泪都不能为你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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