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仁和医院静静悄悄,炽热的阳光照进住院部8楼,斜着投进靠窗放着的一个紫檀茶缸里,旁边坐着个六十来岁的老专家,支棱着两根食指,二指禅状戳着键盘。
有敲门声突兀响起,先是轻轻客气的敲了两声,还没等这老专家回过神来,门外的人就好像失去了耐心,一连哐哐拍了四五声:“胡老师,开门!”
胡建成一下子起得猛了,脑部供不上血去,撑着桌子摇晃了几下,本来就滑到鼻尖的老花镜掉了下来,被一只白净消瘦的手在半空中托住,又给架回鼻梁上:“哎呦,胡老师可得小心!”
胡建成在来人的搀扶下重新坐回椅子里,手忙脚乱扶了两下眼镜,看清来人后,怔了几秒,旋即扬手就打:“肖轲你这小兔崽子,还敢来!”
肖轲二十六七的样子,长得个高白净,生了一对端凤眼,鼻梁高挺,唇红齿白,穿了一件白大褂,扣子仔仔细细系着。肖轲看着斯文削瘦,嘴里却是个流氓痞子,在背上生生挨了一巴掌后,也不躲闪,径直在胡建成桌子对面入座:“我才救了您老眼镜一命,您就这样对待救命恩人?”
胡建成“哼”了一声,转头继续在键盘上二指禅。
肖轲烦躁的挠挠一头软发,把头发全都捋到脑后:“胡老师,您先别搞那电子病历了,一会我帮您弄,您先说说,我这回怎么处分啊?”
“处分?”胡建成一拍桌子,“要不是你爸那层关系,你早就拍屁股走人了!还处分呢。”
肖轲的父亲肖华,是仁和医院的前“妇科圣手”,医院个个主任领导夫人大多经过肖华之手。肖华手里结结实实地握着这些羞于启齿的“把柄”,再加上是医院的老一辈专家了,让他儿子在医院里多多少少受些关照。
肖轲连忙换上一副谄媚的笑脸:“所以啊,这不是给您带了东西嘛!您看,”肖轲把放在脚边的两个瓷瓶摆上桌,“新从古玩市场淘的瓷瓶,就摆在您这桌上,摆瓶即摆平,怕您嫌弃磕碜,特意灌上了金门高粱酒,找了俩木塞,怎么样?”
纵使肖轲把瓶子拍的啪啪响,胡建成也只是瞥了一眼,没好气道:“这回我也救不了你了。”
肖轲泄了气,垂死挣扎的撒泼道:“胡老师!我可是您的学生!见死不救有违医德!再说,我不只是...”
胡建成只觉得火气蹭蹭往头顶蹿:“只是什么!还没等病人家属签字,直接撺掇着主刀医生开始手术?直接拿刀子在手术台上笔画,说主刀不开始就你自己上?!你还好意思说只是?!”
肖轲闻言激动道:“那人大腿根的钢筋都进了腹腔了,您也不是没看见急诊大厅地上那血,再不手术就要死台上了!”
胡建成道:“可你不是主刀。你只是被叫去会诊,最后给人接骨头的骨科医生。肖轲,别忘了自己是干嘛的。”
一句话如同一把利刃,直直把肖轲钉在了椅子上,瞬间扎没了脾气。胡建成见状,先把两个瓷瓶捞过来揣在怀里,语重心长道:“我说这话你也别不愿意听,虽然这次是把人救回来了,人家家属也感恩戴德了,可到底是你冲动在先,再加上之前几次压下来的事情,”胡建成一手指指天,“上面的领导就要给你点颜色看看了。”
肖轲手指搭在膝盖上,不自觉地一下一下敲着,问道:“那最后怎么办?”
胡建成看着自己的爱徒,毕竟这孩子是自己一手带进医院,带进骨科的,好话还是要同领导说:“现在医院缺人,开除的话,上面也不敢冒险,就先放你去实验室,你之前不是提出了个胚胎的课题么?就先去做那个。”
肖轲眼睛重新亮了起来,向前微微俯身,双手撑在办公桌上,戏谑道:“让我去实验室,可就意味着给我放假了,上面能同意?”
胡建成最终还是忍不住拔开木塞,深深闻了一胸膛的酒香:“当然不是你自己去实验室,还有个事安排给你,你要带一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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