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居诚做了一个梦。
他本来在点香阁也常常做梦。点香阁本是十里软红地,金陵温柔乡,即便不踏入那个地界,也能在外面嗅闻到那阵阵飘渺暧昧的气息。那如几只柔情酥手,时时刻刻萦绕在心间,一不小心就要被勾进去一探究竟。
蔡居诚终日闻着那股味道,房里也点着傅山小炉沉水情香,本觉得已经没什么感受了,可日日做梦却都能感觉到那种撩人暗香,引着他步步向下,往深远处得云雾里走去。
然后便拨云见日,又得了一场浮华幻梦。
他梦的自然不是什么玉体横陈,香蒲矬和,也不是什么情潮欲水,耳鬓厮磨,只是一些他以为自己已经忘了的往事罢了。
他说自己从不怀念那些在武当山上平平无奇的时光,可那些鲜明的回忆却频频入梦,人和物都如若以往,他在里头顺着戏本讲话,像被牵着线的傀儡一般言行得体,举止合礼,心里憋屈得很,想把梦里出现的所有邱居新统统一个个用剑戳死也动弹不得,醒来之后便越发不耐烦,连瓶子都要多摔几个。
那梦里总弥散着一阵幽香,每当谁上来与他说话,他的鼻尖便能捉到点点端倪,提醒他此事早已是过往云烟,水月镜花,自是不得沉迷不悟,堕入幻象。
可它还是不停地来,一次比一次鲜明,到最后都像是他亲耳所听亲眼所见一般,真得可怕。
这么过了几年,自他知道自己再无望从点香阁里出去之后,便开始徒劳地,如夸父追日般追逐起那些梦境来。
他闻到那股暗香,便随着它去再游历一边自己从前的山门。那一草一木,金殿红瓦,都这般的令人熟悉却又陌生。
他从梦里和很多人交谈,郑居和也有过,朴道生也有过,宋居亦和萧居棠更是时时都有,甚至萧疏寒都有那么几次终于愿意入梦,像他以往的那般,或在金顶与他共观云海,或以剑相教,传道授业,末了还要淡淡地夸赞他几句。
而最多与他说话的是邱居新。
他甚至不记得自己以前曾经竟然有和邱居新这般和颜悦色地说话的时候,在他的回忆里得邱居新都是副要死不死的模样,冷淡得很,眉尖唇角都自持地紧紧收着,不给任何人好脸色看,偏偏所有人都要凑上去讨好,倒显得他什么都不是。
而梦里的邱居新则是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后面,叫他师兄,与他开些并不好笑的玩笑,然后席地而坐,与他只有半个手掌得距离,在秋夜凉如水的长阶上,就着山顶繁星万倾,让师兄手把手地教他扎一个兔子灯出来。
他嫉恨,恼怒,挣扎,但却从来没想过这些感情所投射的那个对象竟然还有这样的一幅模样,竟然还这样和他说话嬉闹,在那些事情发生之后,这种梦倒像是说邱居新既往不咎极其大度一般,他不知自己从哪来的这些蠢透了得想法。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是不是仍然没看清楚邱居新的底细,或许这些是真的,他的师弟有那么一位,外表犹如坚冰,内里却裹挟着一阵春日里暖甜的风,卷在指尖枝头上,无端地渗出几滴带着槐花香的蜜来。
不过他已经离开点香阁很久了,也很久没有做过这样的梦了。
他在这张床榻上睡得更加安心些,不知是不是有了枕边人的缘故,甚至只是武当山让他如有归属,他每每闭上眼睛,便能进到黑甜的沉眠里去,那些引路迷香自是消失殆尽,无影可循了。
但是今日他又迈进了这样的一个梦境里。
那好像也是个春天。
他似乎是在一个朦胧的地方醒过来,四周都是白茫茫的雾气,他怀疑自己到了仙人的境地里,或者只是武当山巅。四周围云雾缭绕,湿润而舒适,他在睁开眼睛的时候都能感觉到睫毛上厚重的露水正在垂坠。
他还没看清四周,便听得有人叫他“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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