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湘云只觉得自己这一辈子,前后能分成三块儿。前面那块儿主不主客不客在叔叔婶子家里住着,时不时还有祖姑婆接去消散消散,那就是她过得最高兴的时候。
那时候贾家多好啊,一整条街都叫东西两府占满,后头一条巷子里全是家下人,再远点又是旁支聚居,可以说京城西边儿一个“贾”字不说填了一半,三取其一是有的。祖姑婆家里头有数不清的下人服侍,女孩儿只把针凿女红做个耍子,再不像史家那般阖家衣裳配饰都得娘儿们起早贪黑自己动手裁剪缝制。表妹们都有婶婶身边的婆子帮着弄,就只她带着两个丫鬟,怎么做手脚都是慢的。
有一回不小心跟袭人那丫头抱怨了一回,转眼这话就从贾家传回史家,两位婶婶虽说不好当面儿教训她,可后来也连着吃了好几天冷菜冷饭。
外头不晓得的人只说自己懒,女孩儿家多做些女红也可添做嫁妆,将来嫁出去也好看。可是史家弄得这些料子面儿上看着好,实则内里稀得很,上身洗个两三水儿就要走样子,三人紧赶慢赶也只得做出应季能穿的衣裳来。时不时婶子总要带自己出去与人看看,好叫众人都知道他们没苛待这个嫡长子留下的遗腹姑娘,那你不能天天的穿同一身儿衣裳见人吧,没奈何,只得点灯熬蜡的想法子掖。
人都笑话她好穿旁人衣裳,要是自己衣服足足的,谁又乐意把旁人衣裳往身上披呢!彼时她最想的就是能长长久久住在祖姑婆家就好了,总不必看婶子脸色,去了又有好些同龄的姑娘在一起取乐,方才不叫人觉着白活了一回。
说起来,祖姑婆家里与她最投契者莫过于林姑娘与薛姑娘。早先她与林姑娘最要好,两人几乎同坐同卧双生子似的黏糊着。若不是中间夹了个宝二哥哥,只怕两人能好做一个人似的好一辈子。湘云想起来就觉着,少时宝二哥哥就是她见过顶顶好的男子了。又温和又软款,跟谁说话都哄着劝着,只叫她觉着自己真的就是侯府千金,不是那寄人篱下的尴尬人儿。明明是她先认识的宝二哥哥,后来又认识了林姑娘,小姑娘之间玩儿的好好的,忽的宝二哥哥和林姑娘就天天腻在一处,头里就没自己事儿了!
这是怎么说的来着?
再后来薛姑娘也来了,人人都赞薛姑娘是个敦厚宽和的,贾家三位姑娘、林姑娘、还有珠大嫂子带上湘云自己都喜欢去那小小巧巧的梨香院寻她玩耍。人也不多话,就安排了茶水点心安安静静的,想作诗作诗,想下棋下棋,想做女红做女红,叫去的人坐下心里就安稳,不骄不躁。说实话,不少荷包扇坠子甚的都是在梨香院攒下来,等回了史家才叫她能喘口气儿。
湘云知道心里确实有点子嫉妒林姑娘――又嫉妒人能过得好,又有些自卑自己每况愈下。平平大家一开始都是一样寄居在亲戚家,原本是能挤在一处互相舔舐伤口的,林姑父一来林姑娘就不一样了。无论吃穿用度还是身边服侍的人,这有没有亲爹的孩子就是不一样。宝二哥哥又天天围着林姑娘转,叫她这心里平白酸酸的,再就没舒坦过。
那时候人年轻,也没爹妈教导,心里想甚么嘴里就说甚么,几次三番就说些不合时宜的话。有些婶婶不知道,有些婶婶知道了无非就是再叫她吃上几天冷饭冷菜。到底哪里错了,到底该怎么说话,竟是无人有一句指点。唯有薛姑娘,真真跟亲姐姐似的与她遮掩疏漏处,且处处顾着面子带了自己往外头去掰开了揉碎了讲些道理。这时候湘云心里就想,这要是个亲姐姐,哪怕没了爹妈也就没了,总能互相扶持着磕磕绊绊走下去。
后来呢?姑娘们年纪大了总要出门子,林姑娘叫林姑父接了家去,薛姑娘也嫁了个沈姓的武官。送亲头一天不少人还可惜这么好人才的姑娘便宜了一介武夫,都说薛太太是老糊涂了。后来才知人家那是越老眼光越毒!丈夫哪怕是封侯拜相挣得金山银山,与妻子不一条心这日子也过不得。那沈家哥儿恨不得黏在薛姑娘身边,听说日子舒心得不得了,好叫亲戚家的姑娘们私下里羡慕了好几回。
好在叔叔在这上头倒没有委屈自己,说了卫家一个极好的哥儿,她也就一心数着盼着能早点嫁出门子。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草窝,好歹嫁出去就有个属于自己的家了,怎么会不乐意。贾家能叫她得个空闲好生做针线攒嫁妆,还能不看婶婶脸色,不听婶婶叹气,她便一见曾姑婆来请就去。可就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平地不知道怎么就起了波澜。
这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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