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正变了，他看人的眼神依旧睿智，只是少了温度――人性的温度，好像这世界在他眼中突然变了样子，好像他的眼睛突然看明白了很多事情。
    之前他一直避免了解，但始终横亘于心的是：到底孔雀王与东方泽是什么关系？他不明白为什么东方泽从来没有恨过孔雀王。秦正从不怀疑东方泽的正直和清白，只是不能理解东方泽为何没有从情感上放弃那个对他如此残忍的人？
    现在他明白了，为什么一次次孔雀王那样狂暴地施虐东方泽都会原谅他，因为在那个三岁孩子的心里，从一开始就把孔雀王当成了父亲，过去三十年东方泽对孔雀王的情感就是孩子对待父母的情感，不以意志和好恶而改变。没有哪个孩子挨了父亲的打骂会记恨，尽管像孔雀王这样灭绝人性的父亲世间少有，但在东方泽单纯而善良的心里，他都是父亲。
    秦正甚至可以想见那个不到三岁的孩子懵懵懂懂跟着那个男人走的时候，就在心里说：“我一定要像对待亲生父亲一样对待他。如果我的父亲还在，我不知道该有多爱他。所以，我要这样敬爱他一辈子。”在每一次被伤害后，他也一定这样原谅了那个男人，因为无论原谅不原谅，父亲就是父亲。
    那张相片上的外国军官，竟然是东方泽的亲生父亲。当时孔雀王给秦正留下两副牌加上这张相片，那两副牌是帮助秦正制约吴世杰、陈立，那张相片就是针对东方泽的――也许他的身世会是秦正吸引他留下来的最后一种要挟。
    只是秦正太骄傲，没在这上面用心，无论那两副牌还是这张相片，都没有善加利用，因此他一直没能参透这背后的玄机，最后这张相片竟完全没有利用上。
    对于秦母，东方泽曾说过他“很愧疚”。秦正一直以为他的愧疚是因为两人之间的情感，却没想到，这背后东方泽的愧疚竟是如此深重。他母亲将他托付给孔雀王，但无论他母亲、还是他本人，从没想要孔雀王为此抛妻弃子，但孔雀王这样做了，并且一做就是三十年，直到不醒人世。这样的后果就成了他对秦母、对秦正、对这个家庭的原罪，而这份罪孽就成了东方泽背负一辈子的愧疚。
    所以那天晚上，当秦正说“要你补偿我”时，他会放弃挣扎，他一定以为这就是秦正所谓的补偿。所以他甘愿受罚，无论他的心意、他的身体、他的情感怎样，都已不重要。
    秦正终于不用再纠结于那晚是否强迫了东方泽，因为东方泽一定是心甘情愿的，他自认欠了秦家那么多，秦正怎样处罚他都不过分，这无关两人之间的情感，这就是纯粹的罪与罚而已。
    原来无意之间，秦正已用这过去三十余年的债惩罚了他。
    可是，最重要的发现却是他终于明白了东方泽那个问题的由来。东方泽曾说“两情不渝”并不像字面上那样美好，他说“看到生活里当这样的情感发生时”，就是看到他母亲因为对他父亲的“两情不渝”，不惜抛下不到三岁的他和尚在腹中的妹妹，毅然自决；而孔雀王为了他母亲，自囚于咸阳阁，一生没能走出对他母亲的“两情不渝”。
    所以，他最怕的就是“凌驾于责任之上”的情感，因此他说“对人的情感、理智、甚至整个人生的影响，它所造成的冲击远比它所能营造的幸福感要更强烈、更持久”――这都来自于他的真实感受。
    所以，当秦正说“得知他出事的消息自己的心拒绝跟随时间向前时”，他那样震动、并且失望，因为他从秦正身上，明明白白看到的就是孔雀王的影子，那份死不悔改、不计代价、不择手段、不死不休，跟孔雀王对待他母亲一模一样！
    因此秦正的情感越强烈，他越要拒绝……
    ***
    办公室里，Helen正等着他：“我明天出国，所以来跟你辞行。”
    秦正笑了，轻拥她的双肩：“无论你去了哪里，我都会祝福你，希望你能幸福、快乐。”
    Helen在他耳边轻声道：“无论我去了哪里，都会诅咒你，希望泽总能回来折磨你，让你今生今世都不得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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