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
屋内一张雕花大床,素帐高悬,少年披着一件淡黄的衫子倚坐在床头,白玉般的手里拿着一卷书,就着床边的一盏纱灯看着,外面天色未明,桔黄的灯光有些朦胧,映得少年的容颜秀美姣好如玉,黑润的青丝拿簪子挽着,两绺鬓发柔顺地垂在胸前。昨夜下了一场小雨,外头的廊下,还偶尔能够听见有零星的雨滴打在芭蕉上的声音。
少年正看着书,忽然却听见里间有一个清亮的声音道:“……韩烟,外面可是下了雨么。”
那声音中还带着几分刚睡醒的慵懒之意,沈韩烟忙放下书,将身上披着的淡黄衫子随手一系,便下床趿了在床脚放着的鞋,往里间走去,一面答道:“是,昨夜下了一场小雨,才停了不久。”
床前挡着金丝藤红的锦幔,小小一尊博山炉里青烟细细,淡香缭绕,沈韩烟轻轻掀开账子,询问道:“公子要起身了么。”
北堂戎渡微微打了个呵欠,撩开被子坐起,看一眼床前站着的少年,见他衣裳穿得不甚整齐,便道:“你才起来?”沈韩烟一面将帐子向两边勾起,一面答道:“已经醒了一阵了,只是歪在床上看了会儿书罢了。”北堂戎渡瞥了一眼窗外似乎开始有些朦胧亮意的天色,吩咐道:“把那西窗开了,屋里有些闷。”沈韩烟依言开了窗户,几株芭蕉就长在窗边,被雨水洗得碧透如玉。
北堂戎渡洗漱完毕,就坐着让沈韩烟给他梳头,见沈韩烟袖子上坠着个杏色的象眼块图案流苏穗子,便道:“你若有空闲,就给我编个攒心梅花的,用大红色和石青络子配着。”沈韩烟答应了一句,北堂戎渡看看窗外微微渐亮的天色,忽然笑道:“等会儿去娘那里吃过饭,你便跟着我去骑马罢,想必雨后初晴,今日定是个好天气。”沈韩烟在他身边已有一年多,北堂戎渡见他骨骼资质虽不是顶好,倒也还不算坏,便也平日空闲时教他一些武艺,只是沈韩烟习武之际已是十余岁,资质亦不出类拔萃,日后的成就也就有限了。
天气晴好,日光明艳如妆,由于昨夜只是下了一阵如丝细雨,因此空气清新之余,地面上也并不泥泞,只是微微透着些湿润,周围远远望去,一派春暖花开景象,柳林抽枝吐绿,垂如绦缕,极有生机的模样。北堂戎渡骑在马上,一身青花白的箭袖,右耳坠着银质狻猊兽头,垂下鲜红的穗子,朝身旁的人笑道:“累了么?前面有一处瀑布,也该歇一下,饮一饮马。”沈韩烟如今马背上功夫也颇为娴熟了,虽然方才陪着北堂戎渡遛马奔驰许久,倒也还撑得住,闻言便笑了一下,直如同美玉生晕一般:“公子也应该去洗个脸,解解乏。”北堂戎渡一夹马腹,就策马朝前奔去:“也好。”
两人骑马穿过一丛小树林,树木逐渐疏落,很快就听到响亮的瀑布水声,奔得略近些之后,便见明亮的日光下,清透的水流顺着断裂的岩石轰然从高处跌落下来,在下方汇成一泓碧玉般的潭湾,重如千钧的水幕中,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正在瀑布下练功,手中并非持有什么兵器,但那快得根本无法看清的掌势却仿佛像是平地起了炸雷,水面被他强大的气劲带动,发出轰然巨响,不断炸起无数冲天而起的水柱,然而那人的身形却比掌力更快,转眼间就已骤然站在了岸上,上身与双脚皆是赤着,全身被水冲刷得透湿,黑发淋淋漓漓地紧贴在身上,眉弓下方掩住一双寡情犀利的金瞳,丰神绝伦,威势无双,看着十余丈外的两个人,眉峰略挑,语气当中听不出什么明显的情绪:“……你如何来了?”
两人立时下了马,沈韩烟双膝跪地,低头见礼道:“参见堡主……”北堂戎渡则趋步上前,答道:“孩儿见今日天气倒好,便出来遛了遛马,不想却遇到父亲在此练功。”北堂尊越随意扫了一眼跪在男孩身后不远处的少年,薄唇忽然勾起一丝肆佞的味道,用手拍了拍北堂戎渡的头顶,轻笑道:“本座给你的人如何?如今倒是比从前越发长得好些,此时就已是个绝色的……从前你年纪尚小也就罢了,眼下再有几月入了冬,就满八岁,也知些事了,自然明白当初本座之意,却也不见你怎样谢本座一谢。”北堂戎渡饶是平日里沉稳机敏,此刻也脸皮微微有些发燥,道:“父亲说笑了,孩儿年纪还小,并不去想这些事。”北堂尊越见他与自己十分相象的雪白小脸上偏偏摆出一副正经模样,不由得嗤笑一下,道:“……北堂家练得也不是童子功,本座当年十二岁便经了云雨之事,再有三五年,你也大了,自然知道其中的好处。”说罢,径自回身返往瀑布之下:“莫要在此停留,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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