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听到黄奶奶周五有一节课,江天晓打算周五她下课了去找她。
这几天江天晓也照常去药店打工,虽然整个人都行尸走肉的――他心里好像有点自我暗示,总觉得黄奶奶是无论如何也要让他肄业了,那么现在还是得抓紧一切能赚钱的机会。
沈哲让江天晓编点理由解释一下,其实不用编,他的理由听上去挺充分的:没爹,妈不管,靠爷爷奶奶养大,家是农村的,现在爷爷又得了糖尿病。所以他得疯狂打工赚钱。
但问题是这个理由他已经说过了――无论是辅导员还是黄奶奶,都知道。
当时江天晓因为频频翘课挂科而险些被劝退,他硬着头皮,对着一办公室的辅导员和学生干部的面,解释家庭的困难……
辅导员只是点了下头,漠然地说:“你家不会去借点钱啊?你的理由再合理,你来大学是上学来的,不是打工来的。没有上学的钱,当初为什么要报志愿啊?”
看吧,江天晓在心里对自己说,没人会管的。
就像武汉这个城市,江天晓以为自己好不容易从小县城考来武汉,会是很激动很兴奋的,但是――但是没有。这个庞大的城市与他的唯一关系,不过是一句“江天晓在武汉上学”的陈述,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黄鹤楼不是他的,昙华林不是他的,江汉路不是他的,江滩不是他的,炎热不是他的,学校不是他的,什么都不是。江天晓以前听过学校一个的演讲比赛,有个选手演讲的题目是“我和我的武汉”,江天晓其实很羡慕那个选手,能轻而易举地在这个庞大而陌生的城市找到归属感。而现在大四了,他还总觉得自己是那个背着很破很大的帆布包,刚刚走下火车的高中毕业生。
前段时间他再次遇到于朗,重逢的那一刻他非常、非常激动,那感觉大概是,终于在这个冰冷的城市里遇见了一个能证明自己是谁,能把自己和自己的过去联系起来的人。有那么一点秘密同盟的感觉,虽然很莫名其妙。
当然事实证明他感觉错了,于朗也是看不起他的。尴尬的是他知道得有点晚。
“小江这两天怎么魂不守舍的,”老板娘一边涂指甲一边随口问道:“是不是谈朋友了?”
“……没有,是同学有事让我帮忙。”
“哦!注意身体啊,你们这些年轻人,晚上不好好睡觉,玩手机玩到半夜三更……”
江天晓听不进去老板娘的话,又想到找黄奶奶求情的事儿,心里一片灰暗。
终于熬到周五。
之所以这么说倒不是因为江天晓多么急不可耐地去找黄奶奶装孙子,只是他抱着“晚死不如早死”的想法罢了。
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站在教室门口等下课的时候江天晓不断给自己做心理建设:该跪就跪不要脸,该哭就哭不要脸,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要脸啊……
下课铃一响,学生哗啦啦涌出来,没一会儿,教室里就只剩黄奶奶。
江天晓在裤子上抹了抹掌心的汗,走进了教室。
黄奶奶闻声抬头,看见是江天晓,便立马皱起眉,飞快地把讲台上的手机装进提包,抬脚就要走。
江天晓赶紧快步走到她面前,挡住了她的路。
“黄老师,我是来给您认错的,这周一您的课我――”
“你不用说了!”黄奶奶厉声喝止他:“我已经给学院上报了,这件事已经决定了。”
江天晓没想到连一句话都说不完整,只好又硬着头皮继续:“老师,我真的是家里需要钱,我爷爷病了,您知道我爸已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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