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京业已大半年有余,期间旁人都还罢了,皇后孟妤倒时常命人捎带些玩意儿给黛玉,尽管不是稀罕物件,或一对珠花,或一本书册子,却精致典雅,很合心意,处处透着用心,反得了黛玉十分的感激。
因此一旦归拢整理完毕,便循礼进宫去给太后和皇后请安。如今不比上皇还在时,孟氏一门在前朝贵重,太后对黛玉也有些个疏离的意思,黛玉又是个清傲的品格,并不屑于曲意奉承,说了一回闲话就散去。
来到皇后的坤宁宫时,见院落里黄叶萧萧,寒露气清,不禁皱皱眉儿,想着:皇后一惯爱收拾花草,难道是出了何事,连这园子也不去管了。
由女官在先头引领,黛玉顺着游廊,来至日常居坐的寝殿,只见孟妤清减了不少,两颊略略陷落下去,显得一双明眸更深邃,说不尽的憔悴。
黛玉走近前来,刚屈了一下膝,孟妤便挽住了她的手,把身旁的婢女都挥退了,苦涩的扯动了下唇角:“一晃又是半年过去了,我也打听过几次,幸而妹妹在外头一切都好。”
她们二人私下相对时,也不称呼婶子、本宫这些,还是按照未出阁前的姐姐妹子来混叫,因此黛玉也不在意。
而且,黛玉虽瞧不上当今,对孟妤却一向甚好。见她满脸的颓丧,悄悄问道:“娘娘究竟怎么了,是有不顺心的事情?”
不知想到什么,孟妤的眼圈儿立刻红了,哽咽道:“还不是我的大皇子,入秋以来染了风寒,病情反反复复的,一直不见大好。这会子连续两天高烧不退,孩子那么小又不会说,白挨着受罪。太医刚诚惶诚恐的来禀报,讲大皇子恶风寒,舌上黄,身热咳喘,乃是肺热炽盛的病兆。”
黛玉一听,眉心微曲,惊讶道:“大皇子怎会感染了这样的恶症?出京前不是还好好的,只有背上的藓症么。”
孟妤拿着帕子按了按眼角,低叹了一口气:“这话我只能向妹妹诉。大皇子落胎起有脐带绕脖之状,险些提不上气息,太医们诊治了许久,方渐渐回转了过来。从这以后,但凡外头刮一点风,就要咳嗽发热,乳母们照料得再细致,总也有不防头的时候。”
同样是当母亲的人,黛玉不禁连连叹气:“苦了那么小的孩子,糟了这么些个的罪。大皇子病体一直未愈,皇上那里没说什么?”
正说着,忽听得一片萧索风声,吹了好些落叶打在窗格上。孟妤笑了一下,只是那笑比外面的秋风更寒凉,脸庞上似覆了一层冷霜:“皇上如今那来的心思,方才迎了甄氏入宫,好气派的阵仗,倒没有一丝空去看大皇子了。”
黛玉心下明白,这事情说来还有水澜的缘故在里头。
当日永庆帝因孟氏交通外官,流言如沸而提早命王爷回京。见到水澜以后,当今似对昔时的作为有所悔意,尤其对待一些中立的老臣过于严苛,直言辅国公和北静王只会夸夸其谈,到底比不上各位老人稳重,便问水澜应对之策。
水澜略一思索,建议找一合适的旧臣起复作为表率,可暂且缓和与其他的关系,于是就提了江南甄家等人选。没出几天,永庆帝就着手令刑部翻案,又下旨迎甄氏的嫡女进宫,册封为妃,极尽宠爱,旁人都要滞后。
不仅如此,因着对辅国公不顺意的关系,永庆帝近来对皇后十分冷淡,不过保留面子情而已。大皇子身体不好,孟妤满心都扑在孩子身上,已经有两个月不曾侍寝,帝后的隔阂日深。
黛玉和水澜的感情向来极好,认为夫妻间这么僵持也不是一回事,于是劝解道:“娘娘是个行止大气的人,先前有回纥部和李朝进献的女子进宫,可没一丁点放心上,何必为了一个甄氏和陛下置气。”
谁知,孟妤登时沉下脸来,攥紧了手中的绢帕,眼底有泪光闪动:“妹妹是知道的,寻常的事我岂会放在心里。皇上对我不闻不问、退避三舍都不打紧,可自大皇子病重以来,日日都流连在甄妃宫中,多少宫中的姐妹来哭诉,连太后都教训过两句,陛下何曾听进去。前两天,望果秋礼这样的大事,就带了甄妃出席主持,真当我是死了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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