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甲子年,正月初一,卯时。
一夜落雪渐渐缓了势头。新雪覆住地面,隐约可见散落嵌于其中的爆竹的红纸屑,是那两排不深不浅的脚印过往的痕迹。
御街静得出奇。
京都之人,昨日多是通宵达旦闹腾一夜,到早间才昏昏睡下。所以一路行来,几乎不见半个人影。
走在清冷的街道,至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话。或许,彼此都在等待对方先开口,也或许,四周过分的静谧传染了他们,让两人谁都不愿轻易打破这晨的寂寥。
白玉堂走在展昭左手边,有意无意地超前半个身子。展昭稍稍落在后头,却可将那在雪的映照下仍显突兀的白色身影毫不忌讳地纳入眼中。
天未亮便梳洗出门,却见庭院中早早站立其中的白衣人。他似在赏梅,而已赏了很久,两肩微薄的积雪让人至少是这么以为的。他想他是知道他出来的,所以才轻轻掸净两肩,感慨了句:“今年的梅子一定结得很好。”
然后他转身,含笑看他:“我送你。”
“送”是个奇特的字眼。于他们,真是陌生非常。
他们之间似乎从不曾相送过。知会也好,不知会也好,走了便是走了,哪容得那一词讨巧又不负责的“再见”置喙的余地?
不愿再见,却偏偏见了又见。敌人般的朋友,都是如此别扭的吗?
展昭不知。
一阵北风兜了大片飘雪突然疾卷而来,本能地将身上的外衣紧了紧。待风雪真的打上来,才发觉只有右肩一小部分寒到。
抬眼,身侧的白衣比雪舞得还要肆狂。
他,忍不住,又想叹息了。
如果这白衣的主人是个堕天的仙人,或许,他还能觉得自在。
人的心意最捉摸不得。因为心是血肉长的,明白了,了解了,便会情不自禁地动容。
这动容却是要不得的。
所以他突然有了一种了悟:当别扭成了习惯,不别扭反是别扭。
天微微亮堂起来。看来辰时将至。
两人走得很慢,仿佛拾步而前。但是,路总有尽头,宏大的宫门终是出现在眼前。
白玉堂停了下来,侧身,发觉也停下的展昭正在看他。
“白兄没有话对展昭说吗?”
那双清湛的眼总是可以望破人心底的计量。白玉堂笑得佩服。也不多话,摆手做了个“请”的姿势,将展昭引到一旁小巷。
双手抱胸,白玉堂靠上墙头。
“白兄想说什么?”
“我查到了那个叫韩孟非的人。上次听你说他的武功路数是青城一派,我叫人探了探,的确他曾是青城派弟子。”
“曾是?”
“他拜师上任青城派掌门闻天来,是关门弟子。听说闻天来甚至中意这个徒儿,几乎倾囊相授,还有意要其接任青城掌门。但后来不知怎么回事,韩孟非突然失踪了三年,之后寄了一封信到青城派,说与青城派断绝关系。闻天来被气出了重病,才不得已把掌门之位传给他师弟。”
“我也托人查到其他几个人的身份。情况雷同得很。”展昭沉思良久,才道:“看来预备行刺的计划已经策划很久了。”
“他们有备而来,一定不会轻易罢手。你,万事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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