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个月我格外忙碌,清算逆臣、召回旧人、安抚母亲、压制李…样样事务,都由我亲自过眼。
我可以清晰地感到自己的疲软,像是被掏空了矿脉的山头,一日虚过一日,九月中,在没有任何外事刺激的情况下,我独自一人在书房犯了病,亏得仙仙来唤我用饭,及时将我抱扶起身,按我从前所教的心肺复苏术为我做了急救,那之后母亲派出了高力士,阿欢派出了王德与狮子奴,崔明德、裴兰生等人亦常驻在我家中,众人齐心,才算将这一段日子敷衍过去。
李在七月中仓皇地登了基,却连一日贞观殿都未曾住过。母亲则以太上皇的身份在贞观殿正殿住到了九月,接着皇帝下制,禅位于太子守礼――而今更名为顼。
这一回的大典要郑重得多了,宫中内外,总预备了有三个月,拟于一月一日,也即重改回的元旦日举行。如此则内外番属,都得以于重改回来的元旦日,在则天门――而今更名曰奉天门――外,朝拜新任的□□皇帝。
这几个月中守礼一直十分沉默,虽也参与着我们这些事,行动言语,却总如局外人一般,亦不再如从前那样亦步亦趋地跟着我,什么都要问我的主意。
我知道他有心事,却只是耐心地等着,等到了大典前一日,他才派了人,将我接去他所住的东宫正殿。
数月之间,这小郎又长高了一大截,看上去强壮了许多,言语间的欲言又止,也似足了成人模样,唯有眉宇间掩饰不去的天真气还似个乳臭未干的小青年样子:“明日我便登基了,姑姑…没有什么想问我的么?”
我静静地看他:“大郎想让我问什么呢?”
他抿了嘴,像是有许多话要说,可到最后也只是低了头,叹了口气:“姑姑…早就打算好了罢?”
我慢慢地走过去,站在他身前,伸出手去抚他的头顶,他温顺地将顶心靠在我的手心中,乖巧得像是最早时那个襁褓中的孩子:“倘若你不愿意,现在还来得及说。”
他茫然地看着我,露出些不解之色:“真的?”
我微笑着看他,想捏捏他的脸,最终手却搭在他的肩上:“若你做了皇帝,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哪怕不想做皇帝,也由得你。”
他若有所思地看我,半晌,方道:“姑姑觉得,我适合做这个位置么?”
我没有答他,只是在他肩上一拍:“适不适合,终究也只有你一个。这便是眼下的礼法道义的最大悖论,一家之主、一族之长、一国之君,听起来虽然尊贵,是这礼法所拱卫的对象,实际却也是最受这礼法荼毒的人。因为你们一生下来,便注定了要去做这个角色,至于你们感不感兴趣、愿不愿意做,乃至适不适合,都是不在礼法的考量之内。人之于制度,不过是一件物品般的存在,哪怕身为皇帝,亦不过是更贵重些的物品,如此而已。”看他被我说得皱了眉,似有些难过,又半开玩笑般地拍拍他的肩;“世人都不傻,皇帝之位,人人争抢,总不会是个坏东西。你但坐上去试试总无妨――我只怕你做皇帝做得高兴,反倒不愿我们掣肘。”
似笑非笑地瞥他一眼,又道:“不过你也可放心,我既无儿女,又一向体弱,近来更觉心虚气短,便是想掣肘,怕也支持不了几年。”停了一停,继续道:“崔明德、独孤绍…女人社中你认得的那些人,也都是无儿无女,无家无室之人,这些人之于你,实乃无根之木,全要凭借你这天子的势力,你不必过度担忧。”
守礼看上去更难过了,蓦地起身,扯住我的手叫“姑姑”,他早已不复清亮的少年音,这一声更是沙哑,但这整个举动,却像个不更事的少年一般,难过得急了,又结结巴巴地叫了一声“姑姑”,抿了许久的嘴,终于挤出他想问的话:“这皇位人人都想要,人人为着它,不惜抛妻、弃子、杀父、弑君…天津桥前死的人,将洛水都染红了,这样也算是好么?”
我含笑拍了拍他的手:“若它不好,你又将如何?将这位置拱手让出,让给心性还不及你的人,等着人将你、将你的妻儿,以及我们,送去做那天津桥前的死鬼么?”
他不说话,只是垂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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