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得很大,打在窗上,竟有些像是脚步之声,待到脚步声真近来时,反倒有些分不清是脚步还是雨声,直到狮子奴的身影出现在门口,韦欢才确定下来,微一颔首,狮子奴便除了木屐,小心翼翼地踏进来,袜已被雨浇透,踩在地上,印出一个一个的湿脚印,狮子奴露出些小小的窘迫,远远便要伏身,韦欢早唤人拿了干净的衣裳,让他在外面换过,再出来时略一抬手,左右便知趣地走开几步,狮子奴靠近韦欢,压低声音,悄悄道:“已确定是今日了。”
韦欢轻轻颔首,扬眉时忽地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殿下留她了?”
狮子奴垂首道:“是。”看韦欢眼带问询之意,方又道:“小人们之见,因韦良娣锐意进言,一意鼓动殿下做那件事,娘子又一意劝殿下远着外面那些人,两方争执,相较不下,殿下不胜烦恼,所以反而亲近徐娘子。另据立政殿说,昨日早朝后殿下便召了徐娘子侍奉,殿下读史书,问徐娘子‘如秦之胡亥、郑之寤生,你以为谁更不孝些’,徐娘子问‘是谁’,殿下就解释这两人的事迹,然后说‘一人亡了先父基业,一人囚禁了自己的母亲’,徐娘子说‘亡了先父基业,则宗庙倾覆,香火无继,囚禁了自己的母亲,却依旧供以锦衣玉食,百年之后,香火连绵,奉献不断,妾以为胡亥是不孝,如寤生那样的,反倒是极大的孝顺’,殿下颔首微笑,后桓彦范又来东宫谒见,殿下留他饮酒,酒后回来,便召徐娘子侍了寝。”
韦欢淡淡一笑,颔首道:“既如此,明日早起你便领四十匹绢,送到她那里去。”等狮子奴退下,眼向旁边一看,就见立在阴影里的夜叉奴悄无声息地退下去,须臾便进来:“已吩咐妥当。”
韦欢点点头,在榻上盘腿而坐,一颗一颗重新数着念珠,狮子奴来回报时不过三更,将念珠数过二十转,便已到了五更,佛奴、狮子奴一前一后地回来,见面后彼此一看,狮子奴谦恭地退下去,佛奴想说什么,却也什么都没说,向韦欢一躬身,韦欢便知道了,一语不发地起身,快步向前,佛奴、狮子奴、夜叉奴与四五个心腹宦官紧随在后,沿途寺人侍儿早已被遣开,偌大东宫,竟如无人之境,到立政殿时,却又是另外一种光景――敬永业按刀峙立在门,对面则站着同样身着甲胄、按刀而立的李多祚,两人身后,各自有数十名甲士,各神情肃严,也如两人的主将一般相互对峙着,李多祚身后除了甲士,还有太子中允杨若水、韦欢的从兄韦涛、敬晖之长子敬让,亦是甲胄俱全。
李站在两拨人中间,略向后些的位置,面色虽还算镇定,韦欣、王元起、王继文等人立在他身后一边,徐长寿一人又立在另一边。
李见了韦欢,强自一笑,露出些安心模样:“阿欢。”不等开口,身后的韦欣却已先扬声道:“娘子来得正好,天子昏聩,嬖幸内人,我们当拥太子清君侧,以正朝纲――娘子说是不是?”
李情不自禁地看向韦欢,露出些期待的神色,就连杨若水几个也露出些期许来,韦欢知道韦欣故意截头去尾,好骗得自己一句话激励李随李多祚前往,轻轻一笑,看向李,淡淡道:“妾有言,想单独进与殿下。”
韦欣蹙眉道:“非常时期,有什么话,便请在这里说罢。”
韦欢笑道:“阿姊莫慌,这话你也必要一听――殿下、你、我、阿徐,我们都是一家人,这话正是要一家人之间,才会互相说。”
韦欣怔忡之间,杨若水已道:“天子以天下为宅家,太子亦然,太子妃所谓一家人的话,在这里便可以直说。”
韦欢轻笑:“在这里说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怕伤诸位将军的颜面。”“将军”二字咬得极重,看杨若水一怔,又先道:“已有人向我报了,你们大早过来,持刀荷甲,知道的是清君侧,不知道的怕是要行刺太子,现在又不许我和殿下说话,不知道到底是何居心?”向李一看,郑重道:“殿下愿闻妾一言么?”
李早露出深思之色,不自觉地走入殿中,韦欣、王元起之流亦随之入内,将李拥在中间,不许韦欢靠近,徐长寿悄无声息地跟进来,关上殿门,背在门上,向韦欢一看,韦欢向李一笑:“妾一向虽不赞同殿下做这样的事,但一则局势已然至此,这些人皆已是破釜沉舟、亡命之徒,殿下若不从他们,怕他们狗急跳墙,做出什么事来,二则此事于殿下也未必就没有好处,所以妾以为,殿下当与他们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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