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都大学附属医院,医学心理科。
平时嚣张跋扈的郑御德正面对一个发须泛白的老人,规规矩矩地站在办公桌前。
心理科副主任孙教授,郑御德的心理督导,医院半个科的医师都曾是他的学生。孙教授嫌弃地扫了一眼压在病例分析纸上的方便面,眼镜片一闪:“小郑啊,听方屿说你和你以前的病人同居了?”
“……”郑御德冷汗下来了,方屿口风也太松了。他不自觉地摸摸鼻子,“其实不是的,我可以解释。”一开始,是余诗安急需避风口,他提供了住所,介入他的人际交往圈,孤身挤入他早已封闭的内心……当然他酬劳颇丰就是了,每周他都会和余母短信简单交代治疗进程。
孙教授慢慢说:“你不要陷进去了。你是心理医生,他是你的病人。从大一开始我天天跟你们唠叨,如果你把每个病人的压力都转化为自己的压力,用不了多久你就会成为病得最厉害的那个了。你可以同情,可以共情,但是不要把病人的问题变成自己的问题,你要清晰地意识到保护自己是首位的。每一段治疗过程中,你要成为病人生命中最亲近的人,建立牢不可破的信任,但是你们的关系自一开始就是分离的,你还记不记得?”
“哎,记得的,谢谢老师。”郑御德乖乖应了一声,想了想又辩解道:“其实治疗之初,我把他安排在南郊,那时候我……”
孙教授震惊地看着他:“敢情他的治疗还没结束?!你还这么年轻,还想不想做治疗师了?对外界,男性与男性;对医院,医生和病人,惹一身腥,你就不怕同事说闲话?”
“……”自打自招的郑医生不敢说话了。
“治疗没结束就要求发展双重关系,一旦你们情感出现破裂,对病人会产生多大伤害你不知道吗?你对病人的责任心呢?”孙教授继续训斥。他生起气来,威严尽显,不难想象站在讲台上面对一众学生时的英姿。
“我们还没有在一起……我是准备治疗结束后发展的。但我知道他不会轻易同意,就想提前、慢慢接触。”郑御德越说越小声。他也清楚,余诗安的人际交往圈是多么脆弱,一旦他抽身离开会造成多大的影响。只是,一叶蔽目,陷入□□中的人并不会看到。
孙教授揉捏着眉心,深深叹气:“从来就不让我省心。别人都是病人移情医生,你我还真不信,顶多是你强迫病人。”
“老师我不是那样的人……”郑御德声音弱弱。
孙教授沉默良久,眼底变换了几种神色,似是回忆起从前。“我也不担心别的,我就担心你的病人。他不走进医院看病,你就连病例也不写了是吧?补上,明天给我看。”
“没有,我现在就能给您看。”郑御德转身,抽出桌上文件堆中最上面的一册,双手递上,“我对他,是认真的,无论他答不答应,我一定会把他的病治好。我会绝对保持我的客观性。”
孙教授接过来边翻开,边开口提点道:“别跟我说忙,你要去看心理咨询就去。”
“知道了,老师。”郑御德眨眨眼睛,等待导师批改作业般安静。他昨天才去看过心理咨询――心理治疗师大概是压力仅次于精神科医生的职业,常年是情感垃圾篓的存在,一年深入了解无数个病例最终又弃之如敝履,大学时学临床学得昏天黑地的,还要经常往心理学的孙教授那跑。撑不住、看不清的时候,去做个快速的心理咨询最有效了。
他的咨询师是个自大学起长期保持联络的老女人,他还记得第一次咨询是在他和方屿分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来,她还记得他。郑御德特意模糊了细节,直切主题,咨询情感问题。他根据评测描述了“性幻想对象”――对方对他突然的转变表示很惊讶――三番讨论后得到的结论是:“他善良柔弱,遇事被动不自主,迎合你的暴虐倾向,吸引了你;一开始你又因为对方是同性而未特意保持距离。”简单来讲,就是“他适合你,但你不一定适合他。”郑御德紧捏手腕,感受着血管里汩汩流动的滚烫血液,心想,果然本性难改。接着,咨询师又聊起了他和生父母之间的关系变化,他顿感无聊,草草结束了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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