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满楼在人前一向是温润如玉的形象,几乎没人见过他生气的样子,除了最亲近的人,比如家里人,比如陆黏黏。
这不是他故意矫情,或者说轻重不分,而是一种自小到大养成的修养,虽然天生眼盲,他却一直性格好到让很多第一次见面的人不解,而他这种温暖的性格并不是某种痛苦的掩饰品,他的内心世界如同他外表一样,几乎都是阳光照耀着的,无一丝沉朽的气息,只有新鲜和快乐。
但是人不可能永远只有一种情绪,负面情绪也都是必要的。所以他也会生气,也会悲伤,只是这些都不是他人生的主调而已。
人是情绪化的动物,却不能被情绪控制。
碰到一些触及底线的人或事,他会生气,而他的生气因为难得一见,便诡异地有些珍贵起来。所以说被一般人讨厌没什么,被性格极好极好的人讨厌,是一种真正很讨厌的感受。
风以宣看着他微冷的表情,眼中的怀念之色更重,半晌道:“有时候真是觉得,你们明明看不见,为什么这副神色看着人的时候,却让人心里更害怕。”
花满楼问他:“你从刚刚就一直提一个人,你希望我问他是谁么,如果不想说,又何必一直提。”
不答何撩。
很过分。
风以宣张了张嘴,尴尬一笑,叹:“你们这些孩子啊,都不按常理出牌。罢罢罢,其实也不是不能说,你外公那样的人物,没什么不能提的,只是我这张嘴太笨,说不出他的好而已。”
花满楼第一次听人提起自己的外公,顿时有些愣住。
说起来,虽然桃花堡人口众多,爹和兄长们不说,堡内其他人也是都从小对自己宠到了极点,但是有一点江湖上的人似乎都忽略了,连他自己似乎都从来没去想过。
他从小就没见过他娘亲的家人。
大概是桃花堡出身这个背景太强大,强大到掩盖了他亲人中另一半的存在。
其实他对自己的母亲也几乎没什么印象,那个温婉爱笑的女人,据说是因病去世,但他对她的记忆,只有她抱着自己的小心翼翼的手指,还有轻哼的细碎歌声,然后她就在某一天突然消失了一样,再也不见了。
小花满楼问过自己的父亲,但是父亲那时候还在忙着悲伤,只是一遍遍跟他说想他娘,然后父子俩抱着一起哭一哭,后来慢慢大了,父亲就不再提他的母亲了,但是几个阿娘都说,他们父亲是最重情的人,她们一个个走了,留他活在漫长的追忆和思念里。
不过大哥的母亲也去的早,而且几个阿娘对他们都视如己出,后来花满楼阅遍百书,觉人世无常,生与死又有什么关系,活过,就终将面临死,死时遗憾也难免,但是有人仍活在在这世上记着你,死,也就并不是一件可怕的事。
便也就看淡了这些。
过好活着的这一段,让死前少些遗憾,更重要。
所以骤然从风以宣嘴里听到他外公,他愣了片刻:“我外公?”
风以宣想起那个总来山庄里做客的男人,从大门到椅子,从饭菜到茶点都挑剔个遍的人,总是穿着一身最名贵的华袍,手上的指甲修饰地极其漂亮,无一丝瑕疵,他的表情也总是傲然地像一只孔雀,却比孔雀更优雅。
而他一来,两个主子一定会吵架。
他就在一边仰着下巴喝花茶,看热闹。
偶尔也会跟自己说几句话,都是命令的语气。比如碍眼出去,茶凉换茶。
“你跟陆小凤能有今日的缘分,也不知月老是不是故意的。”风以宣想起往事,并未怅惘,反而笑得开心。花满楼的外公跟那人关系可不好,见面就掐都是好的,如果有人劝着,打个头破血流也是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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