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阴沉如铅,乌云薄薄一层压在空中,见不到一丁点儿阳光。
大殿中排列着两班正等着上朝的文武百官,昨天晚上刚下了一场不小的雪,眼下外面干冷干冷地,还有着风,不时且零星夹杂着些许雪花,飘飘落落地在冷风中打着旋儿,凉飕飕地直往大殿里灌。众人不觉就有些冷,但又没人敢呵手跺脚地动一动身子来取暖,只将一双手缩进朝服宽大的袖子里,多少汲取一丝暖意。
上朝的时辰已经过去了一些,一道道或长或短的冰凌冻结在飞檐下方,晶莹剔透,如同玉柱一般。众人等得心焦,一双双眼睛直看着记时用的蟠龙金漏方向,明明已经过了朝会的时辰,却不见皇帝到来,也没有内侍过来通知今日罢朝。但那年轻的帝王积威甚深,众人虽心中猜测,面上却不敢有丝毫不满,空旷的大殿当中保持着鸦雀无声的状况,只偶尔听见一点衣料悉索的轻微摩擦声。
又过了一刻多钟,姗姗来迟的皇帝终于现身,身穿明黄正服,在内侍的随同下缓步走上了丹墀,琥珀色的凤目朝下方扫了一遍,这才端然坐在了龙椅上。
司礼的内监拖着长长的声调,上前一步,手里执着拂尘:“有事早奏,无事退朝--”
叶玄端坐在金銮殿上,目光冷淡地俯视着殿下的文武百官,听着众人奏上的一件件或大或小的事情,面上的神情还是冷正而严肃的,但一腔思绪,却已经逐渐飞到了别处。
叶玄想起今天早上当贴身的内侍在外面压低了声音,提醒自己已经到了应该起身梳洗,准备上朝的时辰时,他还在搂着怀里的人,温言细语地说着一些连自己现在想起来,都觉得蠢透了的情话,不禁面上就微微现出了一点类似于赧然的神色,好在相隔极远,下方的大臣们倒也没有发现什么异样。而也只有在这一瞬,他才不是刚刚威严端重的帝王,而只是一个陷入了情网的普通青年罢了。
想起小时候也曾在书上看过君王为美色废政误国,如周幽王为搏褒姒一笑,烽火戏诸候,唐皇只因杨妃喜吃鲜荔枝,就命人快马运来,累死人马无数这样的旧事,当时只觉得好笑,但如今自己身临其境,才知道那些帝王原来并不是傻瓜,他自己也不是多么聪明,他和他们其实都没有太大的不同,为了那一刻被紧紧拥在怀里的男子,天下间,有什么事情是他不可以去做的呢?
自此君王不早朝……年轻的皇帝想着,忽然就记起昨夜怀里的那具衣衫半褪的男性躯体。那人肤色润白,四肢修长而匀称,腰身劲瘦,体态韧颀,一头青丝如同湖水一般流淌在床榻上,明明满心不愿,却还是被他强硬地箍抱在怀中,肆意轻薄温存,如果不是自己不想强迫对方,生怕当真坏了两人之间自幼的情分,想必自己早已是忍耐不住,将这渴望多年的男子真正占有在怀……很奇怪,小时候起居常常在一处,那人坦裸的模样也不是没有见过,但现在时隔多年后再瞧见,心头就顿时是火热一片的了,目光几乎粘在上头,挪也挪不开,直想把眼前人死死搂进怀里,恣意放肆一番才好……
皇帝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时候下了朝,只知一味朝着寝宫方向快步走去,将后头跟着的一群内侍不耐烦地远远赶开,自己轻车熟路地径直往殿内中走,留下身后一路伏跪着的宫人。
刚进到了里面,脚步就不禁放得缓了。
帘外有白梅冷冷,重重锦帘一道道轻挽,玉屏流光,珠帐半垂,一架飞海紫榴萏熏炉里燃着香末儿,内中的点犀香似乎是已经烧得尽了,只余一缕暗香还兜兜转转地笼在空气当中,袅烟轻絮一般,淡得近乎就快闻不到了。
那人就站在熏炉前,手里执着一把玉匙,正往炉内均匀地洒上香末儿,腰身笔挺,长长的袖子半垂在地面上,顺滑的长发间淌着乌沉沉的光华,蜿蜒流泻在背后。
年轻的皇帝目光定定地瞧着男子,一种异样的情绪使他不愿意惊扰此刻如同画卷一般的宁谧气氛,但那人却已经发现了他,手上的玉匙就不由得似乎是顿了一顿,然后就一股脑儿地将匙里的香末儿都尽数撒进炉里,垂袖立着不动了,脸上的神色也是淡淡的。
叶玄不觉心下就生出几分懊恼,但也只是持续了片刻的工夫,然后就走上前,挽着男子广袖下的手,柔声道:“师兄,你可是恼我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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