禄儿因不便久待,不过坐了一坐,说明了缘故,知道柳儿愿意帮她,自然无事,便安心离去了,时候长了,也省得二奶奶生疑。
这事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柳儿少不得跟心腹李嬷嬷和红花冬儿三个说了,也是有些拿不定主意。
禄儿虽说是个能干的,于柳儿他们三爷府上来说,如今真没她的用武之地。真弄了来,闹不好反倒生事。那么个伶俐人,难道真能当个一般丫头不成!
那时别说禄儿,便是柳儿,都觉着不自在。
李嬷嬷并红花等人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对主子或许没什么,对他们原本的下人来说,干系就大了。
“太太也不必烦心,您自然是一心为她打算。只如今看着,她年纪也不小了,十九岁可算是大姑娘了,搁外头孩子都满地跑。她们小孩子家,嫁人不嫁人的不过一说,人这一辈子,几十年说短也不短,真遇上合适的,岂不是一场造化。人伦人伦,伶仃一辈子,不是个正途。”李嬷嬷的意思,自然帮着禄儿寻个合适的婆家是正经。
那禄儿的容貌也算出挑,如今遇上难事,自然心灰意懒。待境遇好些,几个真就心如枯木的,那也是人之常情。李嬷嬷人老成精,见过世情的人,自然有此一说。
晚间干妈回来,说了杨秀姐儿如今都好,让柳儿不必惦记,过两日稳一稳,她也就能出来走动了。倒是叫柳儿以虎头为重,好生调养看顾是正经。又闻听此事,也赞同李嬷嬷的说法,更是劝柳儿,“你只知她有恩与你,岂不知,人心难测,我们府里的丫头,年纪都不大,自小受林府调、教,或者你有恩于她们,自然都没外心,性子也单纯些。反倒是赖二奶奶身边的,你道都是些什么人?好事做得不多,坏事见得不少。禄儿是个有本事有心机的,方保存到如今,最是知道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别说你这样儿看着精,实则心气儿比谁不高的。就是再厉害些,随着天长日久的,又能怎么着呢?”
“妈,我倒是觉着,禄儿是个明白的,做不出那些事情来,以往不过因着主子二奶奶的缘故,她一个做人奴婢的,还能如何呢?到低没人愿意作恶的罢。”柳儿瞟了一眼边上被三七拿玩具逗的嘎嘎笑的虎头,脸上的笑容越发柔和,顺手给干妈斟了茶水。
“你啊你啊,别人不说,这么些年,我还不知道你么。你当谁都跟你似的,一心琢磨好生做事,凭本事吃饭,眼里干净不慕虚荣。这世上,有几个逃得过名利二字的。虽说你这样看着傻了些,透着股子憨实劲儿,唉,到低三爷是有见识的人,才这般看重你,也是你有这个福气。往后日子长了,你就知道,为了名利位分,人什么事干不出来呢。这事啊,你也不必烦心,待姑爷回来,你与他商议商议,或者帮禄儿寻妥当的婆家,或者别的,究竟男人们的见识,不是女人家能比的。”
张干妈顿了顿,又道,“我知道你感激她,可若想好心办好事,可要仔细。我在赖二奶奶正房做过事情的,里头的人哪个不认得,那禄儿,可是尊大佛,只怕到时候你这庙小,容不下,更是伤了情分。”
柳儿说到底,内宅之事上头,不过是小打小闹,碍不着性命。那些个歪毛儿淘气,自打嫁给冯三爷,都不需她操心,自有冯三爷雷霆手段处置了。一回回的,如今下人们哪个不胆寒,现今冯三爷就是他们家镇宅的太岁,反倒显得柳儿是个慈善人了。
柳儿心里是滋味儿难明,原本一团热火,叫几人一盆冷水浇透,拔凉拔凉的。但不管如何,到底滴水恩涌泉报这个道理,柳儿还是懂的。
晚间冯紫英回来的晚,柳儿心里有事,一直没睡,待虎头睡熟了,便回了内室。卸了簪环,沐浴已毕,略绞干头发,便随意散着,只着粉色绢衣绢裤,靠在榻上,挑亮了灯烛,拿着一本画册子慢慢地瞧着。
冯紫英回来,尚且略带了几分酒气,今儿一个下属做寿,硬拉着他过去吃酒。不好过分推辞,只略坐了一坐,喝了两杯,略动了两筷子就回来了,如今肚子还空着着。
刚过一更,天儿倒也不算晚。冯紫英没叫外头值夜的丫头婆子声张,径自进了内室。结果一掀帘子,便是一幅灯下美人观书图,活色生香地入了眼内,哪里还管肚子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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