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青每天都去打井水回来,泼在院子里的石板上,将家里洗得一尘不染,犹如镜台一般。又在院子里搭起了个很高的棚子,连着海棠花一起遮住了,到了晚上,屋子里热得睡不住,他就把藤床仍旧搬出来,同傅玉声睡在院子里。
或许是天气热,傅玉声越发的吃不下东西,他同孟青说想要吃冰结涟,孟青怎么敢答应,往日里连冰的西瓜都不敢给他吃呢,更何况是冰结涟?就这样耐着性子哄了他很久。
傅玉声每天都要吃西洋进口的止痛药,可后来几乎天天都要发作,吃药根本没甚么用处了。痛得厉害的时候,傅玉声怕孟青察觉,便只好闭着眼睛装睡,冷汗一层层的出。孟青大约是知道的,默默的给他擦着汗,却并不说什么。可不知不觉的,家里的药就多了许多,总有些新开回来的药,是从来都没听过名字的。
夏天最热的时候,孟青也不敢把铜扇对着他吹,生怕把他吹病了,凉的东西也丝毫不敢给他吃。傅玉声的身体越发的虚弱,每天只能吃下去一点点东西,孟青发愁得厉害,有时候熬了糖水给他喝,他勉强能喝半碗,再多一点就会吐。有朋友来探望他,他坐起身来,也只能支撑半个钟,就气喘得厉害。
他知道时间不多了。但凡精神稍微好点,就跟孟青说起身后的事。可他一说起这些,孟青就很不高兴,说,“天气太热,你胃口不好罢了,说这些不吉利的事情做什么?”
陆少瑜有一次来看他,他提到离婚的事,说耽误了她,想要写一个解除婚姻关系的声明,问她怎么看?陆少瑜觉着离婚一事其实很无必要,便同他开玩笑,说,“那可不行,你好歹也是我们陆家的人呀。”
孟青听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一言不发的走了出去。
傅玉声知道他这是有点不高兴了,便同陆少瑜坦白道,“少瑜,不要怪我瞒着你。你不知道,我同阿生,其实已经好了很久了。”
陆少瑜惊讶的说不出话来,脸色慢慢转为黯然,似乎有话要说,却终究没有说出口。他怎么不知道她心里怎样想呢,他也忍不住难过,轻声的说,“我若是见到了少棋,我自己同他说,你不要告诉他。”
陆少瑜眼圈发红,声音哽咽的埋怨他,“胡说什么呀!”
傅玉声见她这样伤感,哪里还能再说什么呢?只好笑笑。
孟青却当做没有这回事一样,从不提起。
只是离婚一事却不是那么的顺利。因为傅玉声到底是进步的工商界人士,他如今生了重病,身为官员的妻子却要提出离婚,这件事情闹了很大的风波,组织上最终还是没有批准。
这些事情,傅玉声又哪里能够知道呢?那时候上海拍摄了梁山伯和祝英台的电影,因为是中国的头一部彩色电影,傅玉声在报纸上看到消息,激动得厉害,很想去看,求了孟青许久。孟青最后和他商量,仍是只看半场,傅玉声虽然答应了,却另有盘算,谁料想才刚看完十八相送,就不许他再看。
傅玉声从前很少看这种绍兴文戏,谁料想也别有一番趣味,回到家里,仍是念念不忘。在电影院里看到梁山伯唱出“贤弟越说越荒唐,两个男子怎拜堂”时,两人不免相视一笑。
那天他的精神格外的好。在外面不方便说话,回到家里,傅玉声忍不住同孟青说,“我若是早些时候认得你就好了,”又埋怨自己,“那时候你在我那里养病,我怎么没有多看你几眼呢?”
孟青好笑极了,说,“三爷,不是我说你,你那时候眼里怎么会有我呢?”
傅玉声不好意思极了,讪讪的说,“我那时还年轻,还没定下心来呀。”很快的,又邀功一般的说道:“我同你拜堂成亲之后,再也没多看过旁人一眼。”
孟青不客气的拆穿他,“之前在医院里,是谁夸小护士漂亮呢?”
傅玉声不免觉着委屈,辩解说,“我是同人客气客气嘛,再说了,她漂亮是她的事情,可我心里只想着你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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