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很快的,这件好事也变成了坏事。
傅玉庭回到上海来,同他在福熙路热热闹闹的住了几天,陪他去电影院看电影,去书局买新书,又去捐款给志愿军,还顺着他的意思,去西服店里做了新衣裳。傅玉庭还兴致大发,画了一幅鱼戏莲叶图,只是画了一半就画坏了,还是多亏傅玉声下笔补救。
傅玉声许久不见这个年幼的小弟弟,想念得厉害,乍一团聚,连孟青都冷落了。休了几天假,难得去上班,连贸易公司的人也看出他欢喜不似寻常,都问他是不是有什么喜事,傅玉声笑而不语。
孟青早晚仍旧来接送他,忍不住就开玩笑道,“果然还是内外有别,亲疏有间。”
傅玉声哪里会听不出他的意思呢?故意说,“你是内人,他是内弟,自然是不一样的。若是一样,岂不是乱了套。”
孟青不理他的巧言狡辩,说:“三爷既然忙成这样,分不开身,那就给我写信吧,我也不要写得如何的长,和我当初写的一般多就好。”
傅玉声不料他会有这样有趣的要求,不免笑出了声,说:“还说我小心眼,你呀……”
孟青脸有点红,辩解道,“我见不到人也就算了,连封信也不给我,那就没道理了吧?”
他忍着笑,连忙许诺道:“我写,我一定写。”
谁能料到傅玉庭会突然不告而别。傅玉声回去以后找不见人,只看到他留下的一封长信。看完信之后,傅玉声脸都白了,整个人坐倒下去,半天喘不上气,紧紧的抓着孟青的手。
原来傅玉庭在信里说要去上朝鲜战场,还让他不要担心。
孟青看他难受成那个样子,急得不成,连忙吩咐振玉去火车站拦人,又叫医生,还挂电话找了许多旧日的朋友一起出动,到处找人。可那时候也已经迟了,四处的车船码头,连总工会那边也都找遍,仍是一无所获。
傅玉声缓过气来,着急得不得了。他如何能够不担心?他就这么一个小弟弟,是老父亲的掌上明珠,爱若珍宝,从小和他就亲近,如今说要去战场,那是枪炮无眼的地方,回不来可怎么办?
那时候就有谣言了,说美国人就要打过来了。美国出兵朝鲜的时候,舰队都开到了台湾海峡,大家虽然都不说,却也是有恐惧的,怕美国人和国民党两面夹击,再次打回来。
可要拿他小弟弟的性命去换,他到底是舍不得。他承认自己的自私,也承认自己的小资产阶级局限性,他什么都肯,就是不能再失去任何一个亲人了,他实在是受不住。
他想来想去,先是打电话给陆少瑜,报出了傅玉庭的学校和年纪,请她务必帮忙。他那时候也是病急乱投医,陆少瑜分管文化工作,能帮得毕竟有限。后来在报纸上看到王满江是上海总工会的副主任,就抱着病体找了过去。王满江是个很通情理的人,也一早就听说了他回国的事情,也很体谅他的担忧,答应替他在部队里打听,还安慰他,说让他别担心,大学生就算去了,也不过是做做翻译罢了。
可他如何能放心得下呢?这桩事成了一件心病,折磨得他厉害,胃病发作起来,连贸易公司的事情也顾不上了。
结果到了下半年的时候,南京那边突然有人检举他是反动分子。说他在抗战时期是汉奸,将纱厂卖给了日本人,还说他勾结国民党,私设公堂,为了卖厂,将纱厂的田副经理活活打死了。
南京那边的朋友托人给他传来这个消息,让他务必小心。
傅玉声哪里吃得消?心里忐忑得厉害。陆少棋已经不在了,当初司令部的人,也都大多不在南京,谁肯替他作证?况且当初将纱厂通过银行卖给日本人,一直是他很后悔的一件事,万万不料会在这个时候发作出来。
后来听说南京公安局拒绝受理,那人又跑到上海来检举,上海公安局派人到福熙路来调查取证,他强打起精神作陪,来问话的同志态度倒是很好,可是一句句都问得他心里发慌。等人送走以后,他身上的衣裳都被冷汗打湿了,嘴唇发紫,脸色也白得不像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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