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少瑜离开后,傅玉声把信给孟青看过,陆少瑜把这封迟来的书信送给了他,无论如何也不肯收回。他想要留着这封书信,却又怕孟青介怀。
孟青看了以后很久都没说话,傅玉声突然问说:“你还怪我吗?当初同你好聚好散,却又同他在一起了……”
这句话梗在他心底很久了,就好像涓涓河水中一段沉朽的腐木,冲不开,击不碎,顽固的横在那里,阻起层层的水波。
孟青却问他:“那把钥匙呢?”
傅玉声愣了愣神,却明白过来,从贴身的皮夹子里取出那枚小小的钥匙。
孟青拿来了两人放旧日书信的那个木匣子,用钥匙打开,将陆少棋那封信小心的放在了里面。
傅玉声很惊讶,想说什么,却还是没有开口。
孟青又将木匣子锁上,将钥匙收在了自己身上,然后神情郑重的斟酌了半天,才说:“我也想问三爷,那时候你去东台见我,心里是不是也很怪我?”
傅玉声不由得笑了,当初觉着痛不欲生的事,如今却也能一笑置之了,大约是因为已经知道这个人会一直陪在自己的身边,所以从前那些犹疑不定,那些恼恨不安,都如轻烟般消弭了。
这么些年了,两个人却仿佛头一遭谈起那时的事情,傅玉声突然有点不好意思起来,“那时候是怪的,怪你心肠太硬,后来想想,其实都是我不好……”
话未说完,却被孟青打断,他抬起眼,那双眼睛出奇的认真:“不能这么说,我也有很大的不是。总觉着我配不上三爷,觉着三爷朋友多,看不上我这样的人,不稀罕我伺候着。那时候我不懂,也不知道三爷的意思,三爷应该怪我的。”
这番话他大约想了很久,一口气说完,才又呼了口气,有点忐忑的看着他。
傅玉声眼角发湿,他慌忙的垂下了眼,想要将那莫名的泪意逼了回去。
真是奇怪,今天他的眼泪似乎格外的多,明明是他的不是,可还是抹平了他许多年前的委屈。
他凑过去亲了一下孟青的唇角,喃喃的说:“都是我不好,我当初怎么舍得和你分开呢?”
孟青忍不住露出了笑意,眼角眉梢都是欢喜。傅玉声忍耐不住,亲住了他的唇,两个人腻了半天,才重整衣衫,走出门去。
那时他还以为孟青并不在意呢。可后来有一次看报纸,无意间聊起抗战间的旧闻,孟青却突然问起他陆少棋的事来。
傅玉声起初不知他问什么,就说,我从前是怪过他,可后来打起仗来,哪里还顾得上再想这些呢?又说:“我也对不住他,这些哪里算得清楚呢。”
孟青说,“那些儿女私情的事且先不论,我想三爷你总是很敬佩他的,对不对?”
傅玉声还不知道他想什么吗?笑了起来,说:“是呀,我是敬佩他。”顿了顿,问他道,“上海沦陷的时候,汉奸大概有很多吧?”
孟青不知道他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了,便说,“是有不少,”说着又抱怨道:“就连乡下也有。”
从重庆回到上海以后,傅玉声一直在请人调查何应敏的事,想要替他洗清汉奸的罪名。只是之前碍于上海的形势,只是私下里偷偷的进行着。抗战胜利后,他又被戴上了汉奸的帽子,一拖又是许久,这桩事就又耽误了下去。等他当庭释放之后,才又继续请人私底下追查这件事。可是时日已久,想要抽丝剥茧,为一个离世许久的人洗清恶名,实在是件太难的事。
虽然于他,汉奸是一项莫须有的罪名,可战时的上海,汉奸的确不少。
傅玉声感慨说,“中国的汉奸这样的多,我有时总会对这个国家觉着绝望。可八年了,中国仍未灭亡,就是因为还有着许多象少棋一样的人,还有着许多象你一样的人。”
孟青很是惊讶,半晌才讪讪的说,“三爷怎么把我跟陆少爷比……”
“你怎么不能他相比呢?,”傅玉声正经了片刻,终于原形毕露,露出尾巴来,坦坦道,“当初宁肯不要我,也要留在上海锄奸的人,不是你吗?要我说,这就很了不起呢,丝毫不顾儿女私情,这怎么不能跟他比呢?”
孟青听到这里,知道后面再不会有什么正经的话,就拦住了他,说:“我以后再也不离开你半步,这总好了吧?”
“好。”傅玉声笑嘻嘻的答应了,得意洋洋的收起了报纸,却又不无遗憾的说,“你除奸不少,怎么不为你记一大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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