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玉声心下一松,只觉得如释重负。孟青把毛巾递给他,说:“三爷平日里怕是不怎么动弹吧。”
傅玉声觉着他话里有那么一丝恨铁不成钢的味道,可惜他如今一双手臂有千斤重,接个毛巾都十分吃力,哪里还说得出甚么硬气的话?于是勉强笑了笑,说:“让孟老板见笑了。”
孟青没想到他居然连手都抬不起来,怔了一下,露出哭笑不得的神情来,说:“三爷,你别动,我给你擦。”
傅玉声吃了一惊,还没来得及说声不,孟青已经扶住了他的肩,嘱咐道:“三爷,你闭眼。”傅玉声愣了一下,闭起眼来,只觉得柔软的毛巾轻轻的在他额头印了印,又听孟青说:“三爷,你可别睁眼。”然后用毛巾在他眼角小心的拭过。傅玉声只觉得两人离得极近,连他的呼吸也听得到,心里一动,突然生出一个极荒唐的念头来,想,这人倒是体贴,也不知在床上是怎样的?
这念头一起,自己也觉着颇有些无耻,清了清嗓子,说:“让孟老板看笑话了。”又问道,“你是多大开始练武的?”
孟青仔细的替他擦了擦鬓角和脖颈,想都不想就说:“三爷别想了,我打小就练武的,三爷你金枝玉叶的,怎么好跟我比?”
傅玉声觉着“金枝玉叶”这几个字怎么听都别扭,他又不是戏里的王孙公子,哪里就担得起这个形容了呢?睁开了眼,说:“我还以为你来了上海才习武的,原来是打小就学了?”
孟青正给他擦额角,见他睁眼,便收了手,想了想,才说:“三爷,其实我家里不是南京的。”
傅玉声嗯了一声,孟青就笑了一下,说:“三爷先坐一会儿,我给你揉揉吧。”
傅玉声慢吞吞的拖着两条腿,好不容易挪到圆凳旁坐下。他如今也不同孟青客气了,开玩笑道:“有劳孟老板了。我回头请你去荣金大戏院看打金枝,给孟老板奉茶敬酒。”
孟青站在他身边,给他按起胳膊来。一双手很是用了些力气,从上往下顺着血脉一路捏下去,仿佛跌打师傅擦药酒似得,又同他说:“这样筋骨才能舒展开。”
傅玉声原本只是浑身酸痛,如今却要散架了一般,却又不好叫出声,咬着牙说道:“那就有劳孟老板了。”又好奇的问道:“孟老板原本是哪里的人?”
傅玉声还想问他家里如今还有些甚么人,又觉着太过冒昧,便把后面的话忍住了。
孟青给他按着,犹豫了一下,才道:“我说了,三爷可别瞧不起我。”傅玉声奇怪他因何有此一说,便正色道:“自古英雄不论出身。孟老板,你说这话,也未免太瞧不起我了。”
孟青笑了一下,手下的力气不知不觉的轻了几分,说,“不瞒三爷说,我其实是苏北人,家里出了事,才逃到南京的。”顿了顿,才又说,“我爹当年在苏北也颇有些名气,叫做红拳孟三。据说他出拳又狠又快,一拳就能让人见红,所以才有了这个绰号。”
他慢慢的说着,仿佛陷入了回忆之中,“我爹年轻时争强好胜,不曾遇着对头。后来打擂打死了人,原本说好生死由命,哪里想到对家不依不饶,定要一命抵一命。我爹被逼迫不过,答应抵命,让我娘带我逃到南京避难。”他说了这里,突然静了好一阵子。傅玉声没料到会听见这么一段过往,心中很是唏嘘,也静默了下来。孟青半天才回过神来,苦笑了一下,又说,“到南京后,我娘没两年就生痨病死了,剩了我一个。我那时候年纪小,为了讨饭吃,什么也干过。后来去码头上搬砖,虽然吃了许多苦头,又摔断了腿,却不想会因此遇到贵人,”他说到这里,似乎又高兴起来。傅玉声不由得朝他看去,不料孟青也正在看他,两人相视之间,孟青就有些不好意思,讪讪的说道:“三爷怕是不爱听吧,这些事都没什么意思。”又叹了一声,低声的说道:“这些事憋在我心里很多年了,从来不曾同人说过。今天也不知是怎么了,跟三爷说了这么多。”
“怎么会呢?”傅玉声看他神情寂寥,心里突然有点替他难过,又问他道,“那你后来回去过么?”
孟青愣了一下,片刻便回过神来,摇头说道:“不曾。我从南京来了上海,再也不曾回过苏北。”
傅玉声原本是怕他回去寻仇,听他这么说,反而生出许多不忍。孟青看他一眼,见他忧心忡忡的样子,便笑了起来,说:“三爷,我练拳不是为了寻仇,不过是喜欢打拳罢了。若是不能打拳,就觉着活得没了滋味。”
傅玉声心中突然有些感触,正想要同他再说两句,苏婶却已经做好了中饭,过来喊他们吃饭。
孟青等他站起来,才轻声的问他道,“三爷,这次的事情了结之后,你还要回南京么?”
“大约是回不去了,”他苦笑一声,想着也没什么可瞒的,索性实话实说吧。
先不管陆家会不会信绑架一说。陆少棋从医院私逃出来,不去重庆,先来上海绑他,陆家知道了,不找人拿枪射他心口才怪。
孟青沉吟片刻,才说:“三爷,不如你索性借机在上海定下来吧。”
Loading...
内容未加载完成,请尝试【刷新网页】or【设置-关闭小说模式】or【设置-关闭广告屏蔽】~
建议使用【Firefox火狐浏览器】or【Chrome谷歌浏览器】打开并收藏网址!
收藏网址:JIEQI_UR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