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郭兀良奉安代王号令,率军一万驰援驻马城,车唯、阿古拉等一干青年将领各携三千人马,紧随其后。郭兀良平生行军布阵,以稳著称,这一次亦不例外。他顺流而下,并不直取金城关外南军营寨,反先从湟水中路要津切入,阻断运输,惊扰后方。河湟守军后院起火,被迫回军自守。熙州、岷州两路守军与之狭路相逢,力战不敌,熙州军全数覆没,岷州军伤亡惨重,总指挥使李艺剿溃副指挥使傅崇文被俘。纪子厚亲随不过百余人,霎时间失了护恃,仿佛茫茫大海中一叶孤舟,不敢在惊涛骇浪中独自逗留。车唯、阿古拉奋起直追,不日即大有斩获,计:老马十余匹,柴禾三四垛,散兵游勇若干。二人伴行郭兀良身侧,将战俘押入城中。
事情至此,倒还顺风顺水,称心如意。万未料到,郭兀良与那败兵之将傅崇文一夕长谈,次日竟将之释放。此人也是个狠角色,生死攸关之际,居然将城内兵防布守,记了个七七八八。这一纵虎归山,遗祸无穷:六州军知悉后方无恙,又听闻同胞罹难,愤慨之下,士气大增;纪子厚得傅崇文襄助,如虎添翼,三度夜袭,皆全身而退。
常言道祸不单行,果不其然。话说熙州境内,有一小城名唤安乡,本是个荒鄙粗蛮、盗匪横行之所,名义上是南朝藩属,一旦汉人文官上任,莫说吐蕃、西羌诸位大爷,就是城中流民乡兵,也能在他头上踩上几脚。发配此地,便与流放无异。位置又不甚要紧,税收也十分微薄,故而也无人管顾。不料两年前来了一位姓曹的大人,深夜到任,竟未知会一人;一连数月闭门不出,名绅、部帐前来拜访,也是一概不见。及近年关,连发三十六道诏令,政经民生面面俱到,条条款款具体而微,以各族文字分别誊抄,在城门上张榜公布。起初,刁民恶僧群起而嘲之,更有撕扯榜文、口出不逊之举。过得十天半月,嘲声渐止,一些稍有头脑之人,已暗地里依令行事,甚至有半夜派人来城门前抄榜文的。消息泄露,走卒商贩,竞相传抄,一时之间,洛阳纸贵。再数月,上至缙绅名流,下至番僧汉匪,旁门左道,三教九流,无不将“四九令”奉若神明,内外风气为之一新。越明年,农人有田,牧人有马,贸易兴盛,法纪严明,僧侣袈裟之下不再藏着刀械,孩童脸上也渐渐露出了笑容。这位神秘莫测、始终不露真颜的曹大人,在百姓心中已如神明一般。也有穷凶极恶之徒聚众作乱的,其中又以一个叫“红喇嘛”的匪首最为凶悍,曾因抢占民田不得,恼羞成怒,放言要取姓曹的项上人头。孰料人算不如天算,姓曹的不但才智过人,还生得一个好儿子:年方十五,身骑白马,一杆雁翎枪使得水泼不进;艺高人胆大,独向虎山行,单枪匹马杀入营寨,将红喇嘛并八个小妾杀了个满门不留。他白马浴血、长枪枭首,腰间系着八个美人头的修罗之姿,从此便在一众盗匪心里,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记。
只是曹大人深居简出,他儿子却是头一个爱与人攀交的。熙州县内一干骄兵悍将,都是他酒中良朋、色中益友,一听闻兄弟有难,连夜点起一支百人队伍,赶来相助。一路风烟滚滚,势如破竹,竟无人能敌。他十月二十三从安乡城出发,二十六一早就赶到了金城关下,恰好与一个千人队迎头碰上。领头的是郭兀良麾下一名老将,名唤高勒其,年近六十,性子异常火爆,战绩也平平无奇。如在别人手下,早打发他养老去了。只有郭兀良悯他儿女早夭,又敬他一心为国,仍将他纳于帐下。他对少年成名的毛头小子,天然就有一种牙酸齿冷的厌憎;加之当日清晨大雾漫天,他急于给南朝小狗一点厉害,竟喝止城头朝下放箭,自率骑兵出城,欲将之立毙枪下。何曾想阵仗还未列齐,忽然之间,十余人离鞍飞起,在空中盘旋摇晃,惊恐骇叫。原来南朝小狗鲜廉寡耻,竟人手操持一支“钓竿”,数丈开外,能将人从马背上活活提起,再反手一摔,上钩者非死即残。一时马嘶人乱,连他自己也被一钩钩住,吊在半空。老人家如何受得了这等奇耻大辱,当夜就气得吐血身亡。部下来报丧时,无不痛哭流涕,欲将“曹雁池”三字生生咬碎。郭兀良派军前往,只能将之阻挡在外,近战却也无计可破。车唯忽献一策:备十公斤沙袋若干,分绑骑兵腿上,纵被钩住衣甲,对方也无力提起了。此法虽笨拙,倒也立竿见影。车唯轻骑逐敌,大获成功。只是六州守军以纪子厚为首盘踞城下,隐然已结成气候。十一月初六一场血战,郭兀良重新布防,命车唯守西南,阿古拉守西北。纪子厚虚张声势,佯攻正北,主力却集中于防守相对薄弱的西北角。阿古拉毫无临阵经验,一打便乱,竟致全城失守。驻马城本就是南朝藩属,城内百姓见到官兵前来,无不喜极而泣。郭兀良见其气势如虹,不愿直撄其锋,简略安置一二,便率军返回千叶。
兵家胜败,本属平常。如在千叶昔年全盛之时,区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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