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柳湘莲问道:“伯母,琏二哥到城里可是有什么事吗?他已经去了七八天了,还不见回转。不知道琏二哥可曾送信回来,他办的事可有什么棘手之处?若是有的话,伯母尽管和我说,我在城里也认识几位朋友,交情都是极好的,在各个方面都能说上几句话。”
“棘手倒不棘手,只是比较琐碎麻烦罢了。”邢夫人轻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们家的情况你也是知道的。当初也是赫赫扬扬的,只是后来遭了一些事情,所以变成了今天这个样子。二房那边有一门亲戚,原来的皇商薛家,你应该听说过。他们家的孩子在金陵打死了人,先前托我们府里和王家的关系把事情掩盖了下来,谁知道,后来被翻了出来,人重新被抓进刑部大牢,我们府里因为这事也受了不小的拖累。薛家只有这么一根独苗,薛家姨太太为了救他,不惜倾家荡产,到底将薛蟠的死罪给免了,人被判流放西北。薛家姨太太不放心儿子一个人去西北,再说,此一去,还不知道多少年才能回来,因此她就准备将剩下来的家产变卖,带着女儿跟被流放的儿子一起上路,琏儿就是被薛姨太太叫去帮着处理这事了。”
听了邢夫人的介绍,柳湘莲忙道:“幸亏伯母把这事和我说了,这里面很多关窍琏二哥都不懂,若是就这么懵懵懂懂的上了路,恐怕薛家一家三口不等到了西北,这人就没了。”
闻言,落春诧异的看向柳湘莲,说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人不可能凭空消失,那么,你的意思是……”落春不可思议的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问道:“难道那帮押送的官差会谋财害命不成?”
柳湘莲苦笑了一下,说道:“这又有什么不敢的。每年国家流放那么多的人犯,十成中有三成能够安全抵达到流放地就已经不错了。这其中倒也未必是谋财害命,有些青壮则是被官差们在路上偷偷卖到矿山、煤窑、煮盐等地方去了。被卖到这些地方的人从来只有活着进去的,不是死了话根本出不来。死人是不会说话的,更何况进去之后,磋磨到死的人,就算是他们最亲近的人都认不出来,所以根本不用担心被人发现。也有些犯人家里有背景,有财势,在路上,花大钱,偷偷的把人给救了下来,改名换姓,远走他乡重新生活。还有些,因为路上不堪受磋磨,或者生了病,总之种种原因,死在了流放的路上。……”
听到柳湘莲揭露流放路上的种种黑幕,落春惊呆了,她真没想到,虽然知道这个社会黑,但是她真没想到竟然会这么黑,竟然还能发生这种事,她忍不住打断他,问道:“这怎么可能?那些官差这么猖狂,到了地方,接受犯人的那边看到人员损耗这么严重,难道不会怀疑吗?而且后面有回执,拿回来到刑部,难道刑部的人都是瞎子不成,看不出里面的猫腻?”
柳湘莲用一种你真天真的眼神看着落春,说道:“有什么好怀疑的?彼此都心知肚明。这都是大家心照不宣,约定俗称的事。那些官差们路上的所得也不会全都放到自己的口袋,自然会分给和他们做交接的人一部分。有的时候人多了,那边接收的人还会抱怨呢,毕竟在西北那种苦寒之地,油水可没多少,多卖几个人,他们就能多分一点。至于刑部的人,这都是官场上的惯例,他们日常收的地方上的冰敬、碳敬和各种孝敬难道都是白收的不成?谁会和自己的口袋过不去呢?再说,这都是多少年形成的官场上的老规矩了。想和这个规矩过不去的人,无不碰个头破血流,轻则丢官罢职,重则举家丧命。蚍蜉撼树,撼不动不说,还会把自己以及一家老小全都医去,这种赔本的买卖官场上那帮子人精,没有人会做。”
落春被柳湘莲描述的官场黑暗惊住了,这样太无法无天了,心中暗道,是不是宝玉和他们这样的人呆在一起的时候,从他们的口中知道了官场的黑暗,所以对读书做官才那么抗拒?如果是这样的话,对宝玉的选择,她也不是不理解了。
“薛家的情况我虽然不是很清楚,但是听伯母,薛家太太想带着家财和女儿跟着儿子一起上路,这可是不妥。我以前和宝玉相会的时候,曾听他提起过几句曾在府里做客的薛家姑娘,听说她原本是入京待选来的,只是因为哥哥的事,被勾了名额,想必才貌一定非常出色。这样的姑娘,就算没有薛家太太身上没有带多少钱财,单薛家姑娘就够引起他们坏心来了。流放路上的女眷从来损耗都是比男子更厉害,到了地方的时候,剩下的就是几个能挺过来的老人了,要不就是还在襁褓中的呱呱婴儿。三四岁的以上的女子基本上都很少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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