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有此理!”
簪缨之族,贾家荣国府金陵老宅上房内,一方梨花木案被拍的山响,书案前后,站着一老一少两个男子,地上,还跪着一个满面风尘的小厮。
三人不论主仆,都一身素色,显然是家中还有重孝在身。
“你我父子二人风尘仆仆、风餐露宿护送老太爷来金陵安葬,京城里老二一家却趁虚而入、鸠占鹊巢!果然老太太的心偏得没边了!我看她是有意装病留着老二一家在京城伺候她呢,今上发下明旨叫我袭爵,她却来了个调虎离山,将咱们父子调开,叫老二一家住在上房!”那站在书案后的男子,下颌上粘着一缕山羊须,因扶灵回南,一路吃了不少苦头,人也瘦削了几分。
这人,就是新近丧父,才成为荣国府当家人的一等将军贾恩候,贾赦。
贾赦骂过贾母偏心、贾政一房贪心不足后,不免又迁怒于送信过来的邢夫人头上,“那妇人当真是百无一用,竟然眼睁睁看着老二一家将上房霸占了去!连看家都看不住,还有个什么用处!”再看站在他对面的儿子不言不语,怒火中烧下,便将儿子也记恨上:“你这狗东西一直闷不吭声,难不成是得了你二叔、二婶一点子好脸色,就内外不分,要将我的话记下,回头说给老太太、老二一家听?”
贾赦骂了一声,依旧不见那少年有什么动作,当下拿着书案上的茶盏砸了过去。
那少年微微侧身躲开茶碗,拿着手拂去袖子上黏着的一片茶叶,只见烛光下,少年眼泛桃花、满身风流,一身皓白的孝服,更衬得人风流而不下流。
少年始终将一只手背在身后,那只纤长的手指尖上夹着一枚莹润晶透的美玉,玉上镌刻着蚊子腿一样的八个字“莫失莫忘,仙寿恒昌”。
这玉,是他偷来的。
“你这混账!”贾赦看着油盐不进的儿子,怒火更胜,抓起书案架子上的拂尘,便要打去。
“老爷先别想着那宅子,想也没用。不如想些有用的。太太只身一人留在家中,她原就在老太太跟前说不上话,这也怪不得她,她能够想着瞧出苗头后,立时给咱们父子送信,已经算得上十分机敏了。老太太原就偏心,叫二叔一房住在上房,也在意料之中。”少年抬手抓住佛尘上的鬃毛,一扯,便将佛尘夺到手中。
地上跪着的大小厮瞧着少年跟贾赦动了手,吓得忙将头低下,只装作不知道。
贾赦手心里被拂尘手柄擦过,火辣辣得疼,待要再打,偏又没个趁手的物件,气喋喋地道:“木已成舟、米已成炊,还有些什么有用的?”
“老太爷临终前,上了折子叫老爷袭了荣国府,又替二老爷讨了恩旨,叫二老爷入了工部学习。虽老太爷是一心想叫老爷、二老爷兄弟各有锦绣前程、二人互相扶持的意思,可从长远看,将来二老爷势必要压了老爷一头。借着咱们贾家,并薛王史的势,二老爷可谓是前程无量,如今只是小小主事,将来未必不是员外郎、侍郎。而老爷,这一等将军说来威风,却已经到了头。再如何借势,也封不了王侯,远比不过二老爷前程似锦。况且,眼下老爷只知道咱们大房的上房被抢了,荣国府落到二房手里,却不知,咱们不在京城的时候,京城内外送给荣国府的帖子全叫二房收了去,上门拜见荣国府的主人,见到的却是二房二老爷。那些人,心里哪里去管什么名正言顺,只知道荣国府的权掌握在二房手上,就把二房当做了正经的荣国府主人,老爷这一等将军早被架空了。荣国府内的一干下人们,见风使舵,眼中就只有二老爷、二太太、宝二爷,再没什么大老爷、大太太、琏二爷了。跟贾家来往的亲戚,定也将咱们当成了常年在二房跟前打秋风的闲杂人等。二叔这看似老实忠厚的,实际上又得了爵位,又得了官位,且他打着荣国府的名头办事,出了什么事,少不得还要拉着咱们父子顶罪。”少年干脆毫不遮掩地将身后玉石拿出在面前把玩,对着烛火反复看了又看,又看贾赦跌坐在太师椅中正寻思他的话,当下问跪在地上的奶兄赵天梁,“京城家里,可有人找玉?”
赵天梁低着头道:“内院里有丫鬟叫嚷着宝二爷的玉丢了,老太太、二太太急得了不得,过了两日,二太太在宝玉常去的花树底下把玉给找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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