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
杨逢时很常对人家说这两个字,从小到大都是,小时候是因为要懂礼貌,长大后是因为习惯了。
他说“谢谢”时尾音是往下的,平静、礼貌,也黯淡,让人挑不出错;而林炙说谢谢尾音是上翘的,有个“啊”的音,像在说“谢谢啊”,会让人感受到除了礼貌之外的东西。
杨逢时和林炙上的同一所高中,不过不再是一个班,他在7班,理科班;林炙在16班,艺术特长班,他高中选择了美术。
林市一中很大,他们一个7班,一个16班,教室隔了两层楼,杨逢时在三楼靠南,林炙在五楼靠北。
从前每天都能见到的人,突然变得需要刻意接近才能看见,杨逢时很不习惯。
可他后来还是习惯了,每次上厕所都会绕远一点,去北边教学楼那边上;去食堂的时候也会去得很晚,因为林炙总是比其他人要晚一些;他甚至跟杨顺武提出说要在住在学校,那时候他已经很久没跟杨顺武吵过架了。
最后杨逢时成功搬到了学校去住,哪怕林炙后来搬出去了,他也还是很感谢他,让他在他短暂的年少时光里有了一次为数不多的叛逆,也让他在高中三年里有过几个交情不深的同寝室朋友。
高中时的林炙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长得好看,绘画天赋极高,最重要的是,有个当艺术家的爸爸。
林秋文,林炙的父亲,杨逢时在网上搜过,是那种百度百科有一堆词条和代表作的名人。那时候他也知道了原来林炙是离异家庭,他的母亲是个很有名的模特,叫安薇,长得很漂亮。很奇怪,林炙的皮相百分之八十都遗传自他母亲,只融入了一些他父亲的凌厉,给人的感觉却更像他父亲。
于是他们之间的距离就更加遥不可及了,很多次杨逢时都在想,是不是该鼓起一点勇气去跟他打个招呼?“嗨,我是你初中的同桌。”像这样,亦或是“我是杨逢时,你还记得我吗?”
可这样太傻了,他记得又怎样呢?打完招呼就再没有了。他都不敢去想这如果被人看到了,学校里会怎样传他,一个妄想倒贴的初中同学?或者更难听一点,一个没脸没皮的狗皮膏药。最好是根本无人在意,这对他来讲是最合适的结果了。
杨逢时记不清从什么时候起,他开始想得很多,没有少年人该有的想象力,却生出了一身见不得光的自卑。
所以他往后再不敢想去叫林炙的名字。
杨逢时高二那年,杨顺武出了一场车祸,险些保不住左腿,对他从当初的不甚在意突然开始变得刻薄起来,开始数落起他的不是,从他妈妈去世开始说起,说他一个人供他读书有多么不容易,说他还不懂事的要搬去学校给他增加负担,如此种种。
终于有一天,杨逢时回了嘴,“妈妈的赔偿金你用完了?”
他被打了一巴掌,然后穿着单薄的校服在深秋的夜风里站了一夜。隔天他发了高烧,在医院挂了七天盐水。
至那以后,他再也没有跟杨顺武顶过嘴,开始是因为他承受不起顶嘴的代价,后来是因为早已失去了开口的兴趣。
杨逢时挂盐水也没敢落下课业,读书对他来说是逃离的唯一希望,而且成绩好的话还可以拿一点奖学金。
那天中午下课后,他实在熬不住睡了一小会,醒来后教室的人都已经走完了。
他早上没吃早饭,走路的时候脚步没有力,像虚浮在空中。路过食堂旁的花坛时还不小心踩到什么滑了一下,他低头去看,是一张饭卡,他捡起来,上面贴了一个空白的姓名条。
杨逢时看了看四周,前面刚好有个扎着高马尾的女生走过来,看到他手上拿着卡径直跑到他面前,“同学谢谢啊,排完队才发现饭卡掉了。”说完还俏皮地吐了一下舌头,嘴角弯弯露出两个小小的梨涡。
“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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