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海坐在看守所硬梆梆的大通铺上,身上套了件橙黄色的马甲,斜靠着墙,垂着头摆弄着自己的手指头。
待在这里就快一个月了,指甲缝都黑了,手背凸起的血脉也越来越明显。
他已经记不起开始的那些日子是怎么熬过来的了,就这么和二十几个散发着各式各样罪恶气息的人挤在一起,同吃,同睡,共同呼吸着绝望的空气。
这间不见天日的监舍就像一座熔炉,生锈的身体,腐朽的灵魂,各色社会的边角料,还有他这个被人剥去制服的警察,就这么混杂在一起,以时间为燃料,慢慢地煎熬着。
起初他真以为自己会崩溃呢。可一天一夜,一分一秒,慢慢地也就这么过来了。
自己犯了罪,所以得到了惩罚,对此他没有任何抱怨,也从没后悔过。就算时间倒流,一切重头,他还会那么做。
只是不会再当着邢岳的面。
当时的自己应该很可怕吧。他努力回忆着,可脑子里只有漫天的大雪,和无休无止的那一句“我要杀了你”。
是发狂了吧?很恐怖吧?邢岳一定被吓坏了吧?
后来他被带去洗手,才发现自己满手的血。有他的也有别人的。抬起头,镜子里的那个人萧瑟得像一片枯叶,脸上纵横着干涸的泪痕。他张了张嘴,喉咙已经干哑得发不出任何声音。
完了。自己不但哭了,还哭得那么丑,而且全都被邢岳看见了。
不过好在打那之后,邢岳就再没有出现过。
看守所不允许家属探视,除了公检法和律师,他谁也见不到。
于是他首先见到了周勋,并从他口中得知了江渊牺牲的噩耗。
他呆坐在那,试图消化这个消息。越想就越觉得自己那种泄私愤般的癫狂行为一下子变得毫无意义。
轻飘飘的,像根任性的羽毛。
周勋还向他展示了那一晚战利品的照片:毒品,现金,枪...有好多好多。
周勋说他立了大功,是这个案子的大功臣,还说他是好样的。
可说着说着就哭了。
后来,他又见到了肖律师。
得知他是邢岳请来的,项海灰寂了许久的心一下子又狂跳起来。
很想问问他邢岳现在怎么样,好不好?可到底还是没敢。
他怕听说邢岳在为他的事煎熬,更怕知道邢岳已经不再打算为他忧心,送来律师只是为了对他有个交待。
这种龌龊的想法让他觉得自己的心眼儿可真坏。
肖律师说很有把握可以争取到两年的刑期,项海对这个结果感到很满足。
两年的时间,说短不算短,但他能撑得住;说长也不长,但足够两个人各自开始新的生活。
他不奢望邢岳会等着他,也不希望那样。
两年以后,他将一无所有。就连身为警察,可以和邢岳并肩站在一起,这最后的一点骄傲也不存在了。
为了这个,他曾经想变得更好,并一直为此而努力着。
他觉得自己做到了,这就足够了。
邢岳不是那种会嫌弃他身份的人,这一点他知道。可如果两个不同世界的人继续捆绑在一起,邢岳只会越来越顾及他的情绪,又变回那种时时刻刻都小心翼翼的状态。
那就太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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