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宁宫这种地方,一向绝对属于男人的禁区。因为不论是这里改名之前的清宁宫,还是如今的慈宁宫,在名分上都属于一个群体,那就是在名分上位居整个帝国最前列,甚至还要压过皇帝小半筹的太后。尽管张居正常常入宫,但那都是乾清宫,慈宁宫只有他母亲赵老夫人和妻子王夫人来过。不但如此,就连李太后的父兄,在礼法上也不能踏足这里。
从这种意义上来说,汪孚林那是大明立国两百多年来,不说唯一,至少也是屈指可数几个能踏入此地的外臣之一。只不过,李太后和陈太后都在乾清宫,押在这里的却是朱翊钧,眼下又是事急从权,那就没那么大问题了。而护送他过来的慈宁宫太监李用先头还有几分太后身边近侍的倨傲,可刚刚在乾清宫东暖阁听了那么一会儿,心里对这位崛起速度飞快的掌道御史实在是佩服极了。
一面撇清自己和张四维张明刘守有等人的关联,一面却又替小皇帝求情,一面得张居正信赖,一面又没得罪两位太后,最重要的是很可能还会成为小皇帝的救命稻草……这左右逢源的本事简直绝了!
要是让汪孚林知道李用的心里话,他一定会翻白眼——如果李太后之前不捅破那层窗户纸,让他立刻走了,他哪来的兴致给小皇帝求情?要知道,他收拾张四维是一招,挑起小皇帝和李太后的冲突,那却不是他的手笔,当然他也在放纵这种过程进行也就是了。至于换个人来当天子,他不支持也不反对,但是,那个被娇惯长大的潞王朱翊镠比朱翊钧未必好得到哪去,而且人也已经不小了,他没怎么接触过,不知道是否好糊弄。
尽管,只要是李太后这个当妈的应该命很长的情况下,只要外头和里头一直都有类似于张居正和冯保这样的组合,再压着李太后这座大山,要钳制朱翊镠应该比朱翊钧容易。可不管怎么说,这些都是设想,他是间接促成了现在的结果,可对于他自己来说,他一点都不想搅和到改朝换代那点事里头去,这是要在身上背无数骂名的!
所以,他既然没走,听到李太后那忤逆两个字的巨大罪名,他就没地儿躲了,不论怎么样,如今张居正一时半会出不了宫,他就得负责把消息传出去!
“汪掌道,皇上就在里头。”
见李用站在门外,声音很低,汪孚林踌躇了片刻,随即也压低了声音说道:“李公公,一会儿我劝皇上的时候,也许彼此都会说点大逆不道的话,您多包涵。”
知道,就算你不敢说,可皇上那脾气,之前已经说过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话了!李用立时心领神会地点点头,旋即就打起帘子,把汪孚林放了进去,自己却守在门外,勒令一应太监全都退远,以免回头被太多人听到里头的谈话,那时候一个个灭口都是天大的麻烦。
汪孚林一进屋子,就看见朱翊钧正呆呆坐在软榻上。这位昔日出现在人前时从来穿戴整齐不苟言笑的小皇帝,此时此刻却是典型的衣冠不整,一件外袍被撕掉了半个袖子,前襟耷拉了下来,光着头没戴帽子,脸色呆滞,眼睛无神,用比较贴切的词语来形容,那就是货真价实的活死人状态。知道一般的话语只怕惊动不了这位天子,他就提高声音叫道:“皇上,臣刚刚弹劾了内阁次辅张四维!”
“啊?”朱翊钧犹如从睡梦中惊醒一般,眼睛终于有了焦距。他缓缓扭过头来,看清楚面前的是汪孚林,他顿时猛地吃了一惊,等意识到汪孚林说了什么,他顿时为之大怒,一下子跳了起来,“你和张四维不是和解了吗?干什么还要弹劾他!”
你居然也背叛朕!
“皇上,张四维做下的事情实在是太不地道,臣没办法和他和解!张四维把之前写信给我族伯汪道昆的事情全都推在了他儿子张泰徵的身上,勒令张四教带着张泰徵来给我负荆请罪,可是,就在刚刚,张家据说走水了,之前就病着的张泰徵说是烧死了!他能够做出杀子这种不慈的事情来,更何况是臣这么一个不共戴天的仇人?”
朱翊钧听到杀子这两个字时,冷不丁打了个寒噤。要知道,之前他是怒火上脑,踹开张宏,甩了陈太后,打伤冯保,想要和生母李太后好好理论,可那个节骨眼上,他最初去找陈太后的时候,喝了几口酒壮胆,等到了慈宁宫一番吵闹之后,心智迷乱,早已分辨不清楚什么。如今细细想来,他却依稀记起,母亲的眼神中除却深深的失望,似乎还藏着几分说不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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