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雷波鼓励我们爬进泰雷津地下禁区的隧道迷宫。当我们不小心踩踏到某个古老标识,上面写着"小心",或"不得进人!"或"小心地雷!"的时候,他绝不会出卖我们。我们在铺满沙砾的下水道里不断发现越来越多的藏身地。我们发现被人遗忘的木板和防毒面罩仓库,发现通道和仅能爬行的空隙。我们还发现一处行刑室,室内到处都是埋在沙子里的空弹壳,这时我们也丝毫没有打退堂鼓。我们把这些东西带给雷波,他把它们塞进自己的挎包。
雷波用弹壳做哨子,吹起来比我们任何一个人的都响。我们在地下墓窖群里举行跑步比赛,他拿一只秒表给我们计算时间,而我们就在水流奔涌的地底深处来回奔跑。他总有故事讲给最小的孩子听,用来安慰他们,可他们在黑暗中仍然会迷路会害怕,还时常觉得浑身发冷。
跟雷波做朋友是最美妙的事。
他最高兴的时候,是我们从坑道和掩体的墙上找到一些字句痕迹带回来。在幽深的地下﹣﹣缩写、日期,还有用钉子钥匙和手指甲抠出来的字迹。他把它们都装进自己那个黑色大挎包,因为他是一位收集者:他所热衷的事情,是了解并牢记一切跟那些年代有关联的东西。当年这要塞城镇变成了监狱、行刑室和枪决场。
他想找到所有这些东西,并且保存下来。
我们当时只是孩子,所以并不怎么当真。
我们爬行在地下墓窖群,踵过那些脑顶不长眼睛的洞穴蝾螈们居住的水洼,在最外层也就是防御工事下面探寻地堡和射击口。我们这些未来将成为男兵女兵的小伙子和姑娘们,在永恒的阴郁与滴答水流的蛊惑下,很快就学会了羞羞答答地互相亲吻,然后快速抚摸一下对方的身体。在摇曳烛光和蜡油滴落的气味里,我们怎么可能不这样做,既然我们自幼以来几乎都厮混在一起。更不用说,有时候我们还会悄悄地疑惑,再过多久自己就会被勒令上学,或是到某个遥远的卫戍兵营。我们最爱玩的地方,是城墙垛口还有镇上其他那些被废弃遗忘的大片空地。我们尽可能地远离其他人群。
有时候我们把羊拴起来喂养,有时候不拴它们。系了绳的山羊到黄昏时会把草地啃出一大片圆圈。第二天我们再把拴羊的桩子移到别的地方。阳光好的时候﹣-大多数时候阳光都很充足!-﹣我们经常让羊儿随意跑动。它们总能够找到野草最茂盛的地方。如果有一只山羊跑不见了,我们可以通过它的粪便来跟踪寻找。羊屎是黑色颗粒,在绿草丛里很好发现。
但即使在当年,雷波就已经看到情势无法逆转,泰雷津作为一个生机蓬勃的城镇,已经在劫难逃。驻镇部队正在撤离。
雷波还知道,镇上唯一将被保存的就是纪念馆。用雷波的话来说,它是那帮秃头书呆子为了换取丰厚收入而工作的地方。他们和政府沉濯一气,没有谁比他们更不在乎这座小镇是否被拆毁。
他为什么要执着于每一寸钉头、每一处铭刻,每一粒弹壳,还有我们在四处乱逛后带回来的每一块死人骨头,这就是原因。
他想留住这一切。
当我还是个孩子时,从来没想过问他为什么。我们没有一个人问。任何人问他为什么需要保全这座小镇时,他都不愿意跟他们交谈。记者罗尔夫却是最终把答案告诉全世界的人。不过我如果现在问他,为什么我们不能让这座小镇在邪恶中颓败,让野草生长并彻底覆盖多年前的死亡,多年前的所有苦痛与恐惧,为什么不让它就此消失?雷波也无法回答。我现在听到的全部,就是草叶窸窣的声音;我听到的全部,是脚步在废墟中的回响,墓窖群里的滴水声。全都过去了,没有任何人能够再回答我,因为它已经发生:泰雷津镇已经沦陷。
哈马谢克先生的车开得很慢,而我则满眼惊奇地盯着外面看。在我坐牢前的那段时间,每隔一阵子就会有泰托拉613s车队一窝蜂地沿着公路飞驰而来。这意味着政府要派人到镇上参加战争纪念集会了。其他时候就只有马拉的车,从集体农庄开来的拖拉机,偶尔还有一两辆像哈马谢克先生那样哐当作响的老爷车。
可是现在一辆又一辆的汽车从我们旁边倏忽而过。哈马谢克先生解释说,我被关押起来的时候,我们捷克已经成为欧洲的一部分。从那时起,各式各样的汽车开始蜂拥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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