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唐以来,科举制度就增加了一个至关重要的环节——殿试,即是皇帝亲自给举子们定名次、点状元,号称“天子门生”。宋朝从开国到建炎天子中兴,期间科举改革不下六次,但是这一环节从未被省略,属于无论新党旧党都不敢挤压的皇权禁区。
那么问题来了,当今官家是个出了名的爱往军队里跑,虽然是客观需要,但是从灭西夏战争开始已经差不多六年没在东京度过秋天了,你说皇帝不在殿试怎么举行,科举自然也就时停时开。
所以这次赵官家本来是要去巡视黄河的,结果被相公们死死拖住了,好歹您老人家得给我们这些文臣一个交代,这么多太学生和举子等着应试呢,现在国家这么大的疆域,官僚系统急需补充新鲜血液啊。
对此赵官家只得无奈答应,说真的,这个问题已经很严重了。之前他采取的办法是用江南公阁人员和裁军之后的文化军官充当地方官吏,但是这无疑招来了传统文官系统的剧烈不满,也就是他大战之后,他的威望达到顶峰没人敢违逆罢了。
但是不得不承认术业有专攻,江南那些从来没经历过系统培训的公子哥儿和整天和将士打交道的武官很快在地方行政上出现了大批不适应现象,不是说贪污受贿草菅人命那么没底线,而是地方民生纷繁复杂,固然有才俊之士表现出色如陆游他叔父甚至做到了大名知州。但也有不少人处理地一团糟,什么通判和县令争执连累了整个地区的税收之类的问题层不不穷,官司能打到御前来。再结合御史中丞李光的进谏,赵官家终于意识到这个卖官鬻爵的副作用太明显,裁撤了部分不合格官员之后,决定于建炎十一年八月再次开科取士——本来按他的原计划要逐渐在燕京展开呢,但是谁让燕京还破败着,这次只好先将就着。
同时申明,此次科考除了太学生,凡现今大宋疆域内各地乡贡中试者均可参加,部分战乱地区有遗漏贤才的,如果有侍郎以上高官做保,也特许应试。简而言之,这又是一次折中再折中,显然是对东京秘阁成员的一种另类补偿。
这个消息很快传遍了大江南北、长城内外,一时间东京客栈人满为患,就是大相国寺、五岳观等也是放眼望去皆是白衣举子,至于各位高官的府上,投递文章的人更是没断过,地位最为尊崇的吕公相不胜其烦,甚至躲到京郊避暑去了。
老子都已经是退休人员了,还举荐哪门子贤才啊?研究原学早日肉身成圣不香吗?
那么在他之下,必然就数着首相赵鼎了,这位是没法躲,可同样不想掺和这事儿,因为他家已经快要闹家变了,哪里还顾得上扩充水党。
这话要从头说起,建炎九年冬天,赵鼎的老家闻喜县重回大宋的怀抱,这也意味着赵鼎百年之后可以回归桑梓之地。所以他紧急想给大龄未婚的儿子赵汾找个老婆,好在战事了结之后回乡祭祖,也算告慰祖宗。没想到中间横生波折,一双儿女被胡寅强行做媒,女儿嫁到吕公相家里暂且不表,儿子赵汾娶得却是宇文相公的孙女、枢密使张浚的内侄女宇文氏,这也意味着他赵鼎和张浚除了挚友、政敌之外又多了重亲戚身份,也不知道是良缘还是孽缘。
不过儿媳过门后贤良淑德孝敬公婆,体贴丈夫,更重要的是肚子非常争气,进门刚一年,就于今年四月产下一个大胖小子,让赵鼎终于在五十二岁高龄当上了祖父,这就很让赵相公满意了。
但是对于儿子赵汾,他就很不满意了,这小子大约是当了爹,觉得再是个白身没面子,死活要参加这次殿试。赵鼎当然不同意,你老子我是首相,要参与阅卷的,你下场去试笔我还怎么显示大公无私,不过想到儿子也小三十了,同学一茬一茬地都去当官了,也做了一定让步,决定让他用自己的恩荫名额当个小官。
结果赵汾反应剧烈,认为这是官迷老爹不顾自己的理想。大宋养士百年,除了靖康之变得特殊造就了吕公相一个恩荫出身的相公——这还是因为人家自身实在优秀只是早年被连累了,哪个紫袍文臣不是科举出身,连陈规如此高位,都因为出身明经科隐约受到排斥,以后国家越来越安定,这个趋势只会更甚。自己体谅父亲不容易都忍了六七年了,朝廷从来也没有明文规定父亲当相公儿子就一定不能考科举,最多是授官的时候避讳一下他去地方也就行了,他爹为什么如此爱惜羽毛,他怎么连个机会都要被剥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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