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杨爱棠起了个大早,精神饱满地去蹦极了。
55米算不上很高,但是当真站上蹦极台,四面八方都吹来荒冷的风,仍旧让人心中生出一条道走到黑的悲壮感。好像无论怎么准备都不够,他攥紧了身上的绑带,半只脚掌都凌空,身后的安全员就发出了笑声,在他背心轻轻地一推。
他就掉下去了。
在掉下去的那么三四秒间,他什么都没有来得及想。
没有伤春悲秋,没有慷慨激昂。好像他的人生被突然按下了暂停键,灵魂抽离了,只有一副躯壳在飞舞。
直到绑在身上的绳索猛地绷直,他开始在山崖下晃荡。刹那间意识回流,血液涌动,灵魂被塞回了躯壳,所有的快乐忧怖也一时间全部苏醒――
“啊――!”
他大叫。
群山沉默,暗沉沉的太阳从很遥远的地方照亮他乱飞的头发。
这世上好像再没有什么可以伤害到他。那些冷而狂乱的风,像名为勇气的无数把刀刃,刺进了他的胸膛,止住了他的血。
他落地以后,甚至还身轻如燕地原地蹦了几下,带着兜帽也一跳一跳的。他高兴地小跑着回民宿去,同事们还在等着他一起返程。
程瞻大约已经先走了吧?他有工作,而且还开了车。
杨爱棠想。自己昨晚说了些什么来着?好像都是些废话。程瞻又说了些什么来着?也许他说的是对的吧。
是的吧,但他不在乎了。
昨晚杨爱棠回房间后倒头就睡,他不知道程瞻是几点休息的,他也不在乎了。
终于看见了民宿的招牌,却发现那招牌底下仍旧停着眼熟的SUV。程瞻在车边抽烟,好像是为了平静心情一般,连吐烟圈的节奏都和过去不太一样。
杨爱棠皱了皱鼻子,从他身边走过,却被程瞻一把抓住了手臂。
杨爱棠吃惊地“喂”了一声:“做什么?”
上午的光阴沿着枯萎的爬山虎,一寸寸爬上程瞻身后的红砖墙。程瞻往砖墙上掐灭了烟,没有看他,只说:“你坐我车回去吧。”
“为什么?”杨爱棠直接地问。
“我跟他们说了是来接你的。”程瞻说,“那个大车要回你公司,不顺路。”
“你不来的话,怎样都是顺路的。”杨爱棠说。
程瞻默了一会儿。
杨爱棠觉得很没意思,连蹦极蹦来的兴奋感都好像被这把名叫程瞻的锉刀给锉了下去。他挣开了程瞻的手,“我去收拾包。”
程瞻说:“我车上还有你的东西。”
杨爱棠蓦地抬头看住了他,“原来你是这个意思?”
程瞻吐出一口气。“不,我只是想带你一程。但总要给你的,你自己看看比较好。”
*
程瞻和杨爱棠本就是室友,同路回家,其他人都不觉得异样。唯独方棱一个,看他俩相处间那股既熟悉又淡漠的劲儿,心里多少犯了嘀咕,但转头又忘掉了。
程瞻坐在驾驶座上,看后视镜里杨爱棠和同事们道别,眼前又如幻视般展现出杨爱棠从山崖上掉下来的模样。那一个刹那,他也同样地,什么都没有来得及想。短暂的三四秒间,他好像和杨爱棠一起漂浮在了空中。
然而下一个刹那,他就无比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和爱棠已经是分道扬镳的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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