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在中在医院的这段日子里,时间似乎放慢了滑动的轨迹,披着流逝的外壳,却像是被海绵吸收掉了养分,变得单调而沉闷。
少年身上罩着宽大松散的病服,终日晃荡在空旷的走廊和寂寥的庭院之间,几次被医护人员赶回病房,结果却收效甚微。放肆的举动也只有在男人出现时才会微微收敛一些。
之后男人来给金在中送饭时金在中不止提过一次,等伤好了到男人那里去打工来偿还债务,却被男人一口回绝。虽然知道这件事不容易被答应下来,但是当时男人的反应的确有点出乎金在中的预料。
男人皱着眉,表情难得显出几分凝重,金在中以为男人认为他不行,急忙说道:『我什么都能做,别看我瘦,其实我很有劲的。』
可男人摇了摇头,紧皱的眉头仍没有松开:『不是你的问题,那份工作对你……不太适合。』
金在中这才想起来男人干什么的,他可是在殡仪馆门口被捡到的啊,金在中脸色顿时变得不太好看。
男人没注意到少年心思的变化,只是半响才摸了摸少年的脑袋:『再说吧,先把伤治好要紧。』金在中忍着没躲,这件事便不了了之。
直到那时他才清楚意识到男人原来一直是跟死人打交道的,他的手在来之前不知道碰过多少具冰冷的……金在中不敢往下想了,他怕自己会把刚刚吃下去的食物吐出来。
这种想法有些刻薄,但也是人之常情。
以前死亡对金在中来说,是他不熟悉也避而远之的东西。但如今,它就像寄生在金在中身上,每晚入睡时枕边还能感到它呼出的冰冷气息。
重症病房里住的都是些重病患者,其中自然不乏燃烧到生命尽头奄奄一息的枯枝残叶。金在中每每见到他们干枯的手背和没有生气清瘦的脸庞,都会从脊椎底部升起最细微的战栗感。死亡的阴影无处不在,让金在中无所适从。即使相比他这个年纪的孩子,金在中已经经历了足够多。但死亡对于他,终归太遥远。
他始终也没有向男人提出换病房的要求。当初住院是病房急缺所以把他安排到了重症病房,如今他也耐着性子住了下来。金在中心里隐隐夹杂着一种类似愧疚的东西,却无从排解,压抑于心。或许是这股莫名而来的内疚使他开不了口。
没多久男人也发现了金在中这种没事喜欢往外跑的嗜好,经常也推着小轮椅带金在中到院子里晒太阳,如今,金在中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额上的纱布揭掉了,剩下□□裸的伤疤袒露在外面,金在中不知道它会不会一直留在那里,算是在伤痕累累的身体上又刻上一刀。胳膊上的石膏画满了自创的涂鸦,金在中称它“黄金右臂”,没事就举着它乱挥。
男人看到后也没说什么,只是每当少年这样做时,男人都会轻捏住少年的手把它塞回被子里,然后换来少年不满的瞪视。
在逐渐的相处过程中,即使中间还隔着一层薄雾,两人已能琢磨出对方品性的大致轮廓。金在中知道男人能烧得一手好菜,脾气很好却也不易糊弄;男人也清楚少年一直不放弃在他那里安身立命的打算,无论他怎样试图打消少年的想法,少年总能巧妙地避过障碍,再接再厉地向男人发难。
这天,男人又推着金在中来到院子里,少年眯着眼睛扬起头,享受着从光秃的枝桠间倾泻下来的阳光。金色的光线打在少年白净的脸上,透出玉般的质感与光泽,剔透,温润。最寒冷的时节已经悄然来到,等明后两天的一场大雪过后,便会迎来草长莺飞的春天。两个人抓紧时机,享受着寒流来袭前为数不多的温暖。
如果没有那个老奶奶的出现。这一天在金在中单薄的回忆里,几乎可以称得上完美。
可那个老奶奶还是出现了。她就站在那里,穿着棉布做的绛紫色棉袄,亚麻色的裤子,头顶灰色绒绒帽,苍老的脸上沉寂着一种平静的淡然。
金在中甚至不知道她是从哪钻出来的。
刹那间暖阳也收回了它耀眼的金,单留下惨淡的白装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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