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刘义成忽然从梦中惊醒,睁开眼后天还没亮,条件反射地向一旁望去,那边似是没有人了。
他「腾」地坐起来,看到炕头果真空了,忙踩着板鞋下了地,走到厅里扫了一眼,又轻轻给暗室推开一个门缝,里边黑咕隆咚的,却是没人。
他又走到院里,环视一圈,终于在马厩找到了卓哲。
他披着件外衣,正抚摸着挂在墙上的破旧马鞍。马鞍有一对,空挂着,早已不用了。
刘义成走上前去,站到他身边,也不说话。
卓哲问他:“你也起这么早啊?”
“嗯。”
“突然想起来,过两天我得回北京一趟。”
“干啥去啊?”
“学校有事。”
“哦。”
“办完事儿就回来,一天工夫。”
“没事儿,我陪你去吧。”
“哟,怎么这时候就舍得出洞了?”
“我自己跟家待着也是待着。顺道看看周楚他们家里人。”
“行啊。”
“哪天走?”
“后天吧。”
说完,卓哲就从马厩走了出来,站在院子里,茫然四望,说:“是不是有点儿冷清啊?”
刘义成没吭声。
太阳升起来,院儿里渐渐有了点儿热乎气儿,卓哲去摆弄他种的东西,刘义成就去弄饭了。
热了一锅馒头,煮了小米粥,俩鸡蛋,还切了一小盘酱牛肉。
卓哲饭量仍是不少,吃过之后,又说想到山里看看,刘义成说陪他去。
卓哲说:“其实我就是想自己走走。”
刘义成没说什么,可等卓哲背上小包,自己往山里去的时候,他还是不声不响地跟在了后头。
卓哲起先没发现,后来突然想起拿相机,猛地转身的时候,突然瞥见一个人影,迅猛地闪到了树后。
卓哲绕到了树后,果真见到了那个努力缩小身形的大块头。
卓哲笑了起来,说:“鬼鬼祟祟。”
刘义成松了肩膀,走出来,说:“被你抓住了。”
“你跟我玩儿游戏呢啊?”
他们一同往回走,刘义成突然主动开口说:“以前……就是我们最后那阵子,你不是经常自己去山里,我每次都跟着。”
卓哲说:“我有几次都觉得你在,可回过头来都没看到人。你说,我要是发现你一次……”
他没太多想这事儿,又笑笑说:“你说你图个啥啊?”
“嗯……”
“嗯啥?”
“以后不这样儿了。”
“以后啊?那你觉不觉得你以前错了?”
“嗯……”
“你还嗯!我就知道你不知悔改。”
他们拿了相机,刘义成挂自己脖子上了,仍旧跟着他。
他们又往山里走,卓哲四处打探。现在这里的一草一木每个他都叫得上名字,知道得已比刘义成多了。
包括头顶上叽叽喳喳的是什么鸟,草丛里吱吱呀呀的是什么虫,他们这儿会有什么,没有什么,他都如数家珍。
刘义成想,他活这一辈子,也比不上读几年书。
他又插空说:“要不,你要想回北京了,我就跟你回去吧。”
“我回北京干嘛?”
“你要想回去的话。”
卓哲笑了笑,没说话。
刘义成心里越来越慌,越来越没底儿,忽然有那么一瞬,他便明白卓哲当年的感受了。
如此一来,在难以消磨的焦虑和挫败感中,他平静了下来。
他望着那个跑来跑去的人的背影,若是不仔细分辨,根本看不出他已经是个四十来岁了。
分别的这段时间,他的时间仿佛不怎么走动,都被封藏在某个神秘的箱子里。
就怕不慎触动了箱子的机关,箱子打开,哗啦啦,什么都追上来了。
他想到那时的卓哲,一次又一次地饱含希望,重鼓信心,又最终在他这里碰壁,碰得灰头土脸,头破血流。
他知道他会回来的,他知道他早晚会回来,只是会是在更晚一些的风烛残年,回来重拾年轻时的荒唐过往,一段掺杂着土腥味儿的见不得光的记忆,然后一笑而过。
他原本只是想,只要能在死前再见上他一面,这辈子也就够了。
两人许久都没再说话,卓哲也不再四处跑了,只笔直地往深山里走。
“卓哲。”刘义成突然从后边叫了他一声儿。
卓哲“啊?”着回了头。
他看到刘义成看他的眼神,突然有些僵住了。
卓哲转回过头去,低下头,看着脚底下的地锦草。
刘义成一步步走向他,知道他的存在的时候,他的脚步声就轰鸣一般,每一步都踩踏得周遭都在震颤。
他停在了他的身后,卓哲的心砰砰砰地重锤。
他从他身后,轻轻地,仿佛一点都没有触碰到他,将他虚虚地包裹起来了。
一件厚重又轻盈的羽衣披在他身上,卓哲又惊又怕,缩得更低。
刘义成从他身后伸出双手来,执起了卓哲的双手。两人贴得又近了些。
他的手还是小,又白,碰在他粗厚的手掌里,像一对宝贝。
他摸过他的指尖,他的指肚,一次次展开他努力往起蜷曲的五指,展开之后,就偏要去摸他的手心。
刘义成的每一处也贴他越来越近了,他的双臂环绕住他,他的胸膛抵住了他,他的气息铺洒到他的耳间,这件羽翼慢慢地收紧,变成了他的皮肤,他的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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