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山上暖得晚,苗床里的秧苗到了四月中旬都没发,就由刘义成骑着马,到别的农场去讨。他有时候会走个一天半天,有时两三天都不见人。
有时候半夜里,卓哲会不由自主地走到田边,坐在田垄边听夜间越来越繁盛的虫鸣。不过他再也听到那时的鼻哨声,再也没看到猩红的火光。
他躺下来,看天上的繁星。他曾被这山上的星吓到,那是一条横跨整条天空的长河,无数的光点在天空上流淌。
回想到记忆中的夜晚,他也曾看到过明亮的星空,但每每想起,都是闪烁不断的低矮路灯,以及不断撞向灯泡的大白蛾。他从未离星空这么近过。
有一天夜里,他又看到了,那人一手牵着缰绳,一手拿着烟斗,等走到田边就将马撒了,自己驻足到原地。
卓哲不断从藏身的树后探出头来看他,恨他扰了自己的清闲,有些狼藉地偷摸走了。
第二天来到田里帮忙,果真见到了新进的苗子。插完一片,学生的方阵和村民队伍总会在某处交汇,每每到了此时,卓哲便总会觉得自己动作僵硬,像轴承缺了油,浑身滋滋作响。
他也不转头,就总低着头跟着身边的女同学,一路跟到另一处。
这天他们忙到日落西山都没歇过叫,连班上的铁娘子都开始喊累,卓哲早就觉得浑身散了架。
他出过好几层汗,脖子手背又被晒脱了皮,衣服黏在身上,难受极了。
等了半天水房也总是有人,卓哲只得拿了盆,去合作社擦擦冲冲,弄了好久总算清爽了些,他又拿着盆子出来,嘴里哼着小调,一路颠着脚往田边去了。
他又在远处看到了黑马,掉头要跑的时候,隐约听到一声哼笑,他的路被人截住了,面前一堵高大的黑影。
卓哲吓得扔了盆,咣当当转了两圈,小脸由白转红,弯下身去捡起盆,说:“我就是想去打点泉水,好洗澡。”
“嗯。”那人说。
他硬着头皮往回走,那人就不紧不慢地跟在他的后边。等他们走到井池边,卓哲真的去舀了一盆水,索性顺手洗起脏衣服来。
刘义成坐到石台边,拿了个火折子吹亮,又从腰间拿出烟斗,噗噗吸着气点燃了烟。
卓哲心里嫌弃他像个糟老头子,又想到这人除了当初帮过自己,没有哪里好的,是个冷酷无情穷凶恶极草菅人命天理难容的大恶人。
等他真的把衣服洗好了,又涮了一过儿,捞起湿衣服拧了半天,还是往下滴答水,再沉甸甸地放回到盆里。
刘义成拿嘴叼着烟斗,伸手抄过他的衣服,又都给重新拧了一遍,只一下就拧得滴水不漏,再扔回到他盆里。
卓哲往盆里瞅,说:“你洗没洗过手,把我衣服都弄脏了。”
说着说着像是真的委屈起来,眼眶有些发酸。
刘义成没理他,又坐回去抽烟袋。
等卓哲抱着盆往回走,他也跟着起身,继续这样一言不发地跟着他。
快走到村口有人烟的地方,卓哲听到离自己很近的马的嘶鸣,紧接着他被狠狠地往前推了一下,踉跄了好几步,回过头来,见是黑马拿头拱了他一下。
刘义成在后边笑话他,烟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不抽了,缓缓向他走过来,又握着拳,向他伸出手,像是要给他什么东西。
“干嘛?”这么问着,卓哲倒腾了一下,左手抱着盆,伸出右手,摊平手掌。
刘义成将手移到他的手掌上方,松了手,一块石子一样的东西沉甸甸地落在他的手心里。
“什么?”他又问。
那人没说话,卓哲觉得莫名其妙,转身继续走,那人不再跟了,那马也不再跟了,再回首看,他又骑上了马,远远地走了。
他摊开手掌,石子被油纸包裹着,散发出奶香,像是很大的一块糖。
他是不会吃他给的东西的,他的东西也一定有毒。
他还用大脏手拧他新洗的衣服,衣服都要贴身穿的,贴身……
卓哲恍然发觉他把换下来的衣服都洗了,其中就有他的蓝色平角内裤,他以后再也不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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