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卓哲决意与那人划清界限,那人的消息还是不断地通过各种渠道传到他耳中。
那人叫刘义成,今年虚岁三十又二,大了卓哲一轮还多。他家祖辈属于第一代扎根这个地方的那帮人,先前靠打猎为生,后来解放后引进了技术,才垦了梯田种起水稻。
他从小生在这个地方,长在这个地方,早些年的时候也跟村里的年轻人一起去北大荒的农场干过,也去林场干过,也跟着生产队坐着铁皮火车全国各地地拉货送货。
听说他后来有一天,突然就独身一人回来了。
他走的时候背了一大麻袋的行李,回来的时候双手空空,走着唯一的那条崎岖的山路,身后跟着一匹黑色的马驹。
别人来招呼他就应,别人问他,他就一言不发。那小马驹跟着他温顺,但旁人摸不得,靠近就掀蹄子。
他回来娶了媳妇儿,死了一个又娶一个,再死了之后好像也死了心,把祖宅让给邻居,找了个山头自己盖了个院子,远远地住着。
“好像隐士高人一样啊……”
“哪里高人了,你忘了他那个,就是那个……”
“枉你还是知识青年呢,怎么这种以讹传讹的话都信,一个人,的,他怎么可能有毒呢?还那么大,还长倒刺?反正我是不信。”
“哎呦,你挺知道啊,是不是见过?”
“我见是没见过,但你想想也知道啊,肯定不可能的!”
“你见都没见过,怎么知道不可能?”
“卓哲,作为一个男同志,你信不信?”
卓哲自己在床上躺着假装看书,听他们聊得热闹,不想一把火突然烧到自己身上,连忙拧灭了手电,结结巴巴地说:“我,我不知道,我要睡了……”
“哎呀,你一个大男的家家的,还害羞上了。”
他床脚的帘子突然被掀开,卓哲赶忙坐起来往后缩到床头。
这时一旁的帘子也被扯开,又探进两个头来。“是啊,卓哲,我们都这么熟了,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呢?”
“你们这是耍流氓!”
“只要我们不说,你不说,有谁会说咱们耍流氓呢?而且我们就是问问你意见,也没说要看你的啊,你躲什么?我们几个还能把你扒了不成?”
“你们几十个呢!”
他这么一说,越来越多的人都跳下床头,凑了过来,有的坐有的站,有的蹲在他床边,下巴撂到床上,说:“是啊卓哲,和我们说说呗?”
“就,就,就……就真挺大的……”
“啊?”
“啊!”
此话一出,女生们立马炸开了窝,大呼小叫个不停。卓哲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鞋都没穿就从宿舍跑了出来。
他脚底的水泡已经都脱落,新生的肉更为稚嫩,踩到新压的碎石子路上隔得生疼,走到一旁的土路上,反倒软和许多。
刚下过一场小雨,泥土还泛着湿气,又湿又凉,一脚踩下去微微地下陷,将他的每个脚趾肚都包裹住,托起来。
吹了凉风,他脸也不那么红了,也不那么窘迫了,不知该去到哪儿,但此刻也还不敢回去。
他就这样一直往东走,无声地越过几个院落,走到了他们每天忙活的水稻田地。
天仍有些阴,月色暗淡,走着走着,他听到了鼻息声,是一匹高大的黑马,横在田边的路上,见了是他,又低垂下头来继续吃田边的杂草。
卓哲左右看看没人,突然生了胆子,蹑手蹑脚地向前走了两步,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黑马的脖子。
黑马抖了抖尾巴,不做反应。
卓哲于是变本加厉,把整张手掌都放了上去,顺着毛发的方向,从上往下轻轻捋了一把。
黑马仍是无动于衷,卓哲眼睛一亮,接连摸了好几把,边摸还边说:“不是说你挺有气性的吗,都不给别人摸。”
“它还不给别人骑,你也都骑过了。”
听到人声卓哲吓了一大跳,收了手往后退了两步才看到,在黑马身后的田垄上,闪起了一丛红色火光,映衬出一张发光的脸。
那火光又很快随着他的吐气暗淡了,待到他又吸了一口,他的身形才又显现出来。
“大晚上的你干嘛在这种地方吓唬人!”
刘义成吐了一口烟,在田边磕磕烟斗,站起来说:“大晚上的你跑这里来干嘛?”
还不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
卓哲看到他一步步走近,拍拍黑马,黑马小跑两步去了别的地方,给他让了路。
他站在他面前,像是比马还要高。卓哲什么都没敢说,也不再后退了,直愣愣地瞪着他。
风吹跑了云,月色明亮了些,那双黑色的眼睛发亮,又在上下打量着他。
这让卓哲又恼又怒,攥紧了拳头。
刘义成没再说什么,仍是这样看他,之后把目光聚集在他赤着的脚上。
卓哲也低头看到了自己的脚,猛地蜷起脚趾,像是被看到了赤着身子。
他话也说不出来,也不想再和他说话,本来也不想再见他,血气翻涌不断,扭过头去拔腿就跑。
卓哲边跑边像是听到了笑声,之后他听到马蹄声,马缰的噼啪声,还有那人呼喊「驾」的声音,他以为那人骑了马来追他,来捉他,来吃他,拼了老命地往前跑,跑了一会儿,却听到声音越来越远了。
回过头去,早已不见了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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