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年冬天,我一个老兄弟回家给孙子张罗娶媳妇,喝多了几杯,便一醉不醒。再四年,谢俊也过世了,享年七十有四,算是喜丧。我依照他的心意,也物色了几个接任人选。其中一个叫王粟的秉性最佳,只处事差了些火候。我本打算花三五年历练他,可惜天不遂人愿,人还没打磨圆润,忽一日灵波动地而来,原来槐安国黄粱城一处灵界碎片提前开启,整个修真界为之震动。据先辈留下的手书记载,这碎片中灵息完沛,异果妖兽取之不竭,竟是一段千载难逢的造化奇功。四方道宗皆已收到讯息,一时门派精英弟子尽出,要去碎片中寻得大圆满大提升。青霄门自然不落人后,自大师兄萧越之下,从七峰十六堂择选了许多精锐,即日向那碎片进发。
他们喜从天降,我却是悲从中来。听说那碎片中自成一个小世界,人在其中百年,有时竟不觉时间流逝。我如今已到知天命之年,也不知还有几年好活。我心中执念未灭,万一此去天人两别,岂不是抱憾终身?于是也不顾他人如何讶异,匆匆安排了堂中事务,便锁了房门,带足盘缠,下山寻车去了。想到他们有凌虚境长老襄助,御风的御风,飞剑的飞剑,我竭力追赶,也未必赶得及,心中焦灼不已。
正在那里彷徨无计,只见几匹骏马拉着一部车子,烈烈地停在我身前。驾车的却是谢俊最小的孙儿,才三十多岁,见了我便笑道:“我爷爷从前交代过我,让我早早备下几匹快马,说千霜君不远游便罢,他若有一天走了,你总要追过去的。”
我怔立原地,感动且伤怀,几乎又落下泪来。
紧赶慢赶,一路颠簸,终于在碎片开启之前赶到了黄粱城。城中往来济济,皆是各门派云冠道袍,缤纷热闹之极。车上除我与谢俊孙儿之外,还有二人轮流驾车。我们四人进得城来,探得青霄门所在,便趁夜潜入客栈。何曾想这槐安国并无一个镇得住场的宗门,此次灵界碎片大开,城中良莠混杂,已发生多起杀人夺宝之血案。我们才从后门破洞钻入,冷飕飕地一抬头,只见院中白袍林立,萧越居于众人之首,叶疏冷冷立于他身后,再往后只见一顶淡金冠冕,在冬阳下发出暖意光辉,竟是多年不见的江风吟。听见响动,诸多目光移来,率先落在我身上。
只听一个端肃有礼的声音问道:“不知这几位师伯隶属哪个门派,为何深夜来见?”
我认得这是青城山大弟子李杨青,多年不见,还是这般古板认真。
萧越向我望来,眉心微蹙,似是难以辨认。这也怪不得他,此刻天寒地冻,我穿着一件黝黑臃肿的老棉袄,因膝盖受不得寒,护膝绑腿缠了厚厚一层,头上还戴着一顶陈年的狗皮帽子,用得久了,内里的棉絮都露了出来。相较之下,他们这群名门世家的子弟,个个衣履风流,骨清神秀,望之不由令人自惭形秽。
我咳了一声,顺了顺痰气,才道:“我们……”
李杨青忽然“咦”了一声,走上几步,望着我手中当拐杖的一霎雨:“你是……千竹湖那位江道友?你如何变得这般模样?”
我抓了抓面皮,干笑道:“是,你……记性真好。”见江风吟似也注意到这边,剩下的却不敢说了。
李杨青不与人打马虎眼,追问道:“道友怎地这样老了?”
我打个哈哈,企图岔过:“这个,生老病死,都是寻常。我疏于锻炼,又贪恋……那个红尘,一时不觉就老了。”说着忙使个眼色,向萧越求救。
萧越果然走过来,挡在我与众人之间:“管事,你远来辛苦,先在西院歇下罢。”
我忙以破帽遮住脸,带着那三人往西院走去。临了见李杨青还不解地立在原地,转而回头,向他深深施了一礼:“李道友,当年蒙您亲手赠剑,我感激到如今。日后如有机会,定当报还。”
李杨青还要开口,我已将头一缩,躲进屋舍中去了。
当夜风雪凶猛,我便在屋中炭炉旁坐了,从怀中摸出一本册子,先是卷成一卷,拿绸袋装了。想想还是不妥,又起身找笔墨,想留下几个字。
送我来的三个,除谢俊孙儿年轻些,其他两个都是四十多岁的粗豪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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